当天空落下民国九年的第一场雪时, 钱宝丫顺利转为咖啡馆的正式工。
一个月的学徒生涯结束,邻班让她去账房领取十五个大洋,临下班还有一份属于正式工才有的福利,那些客人吃剩下的糕点。
钱宝丫在后厨挑着没怎么动过的红枣糕打包两盘, 准备带回去给宝儿娘他们吃。
路过卤肉铺时, 她又花钱切了一斤酱牛肉让便宜爹晚上下酒。
自从家里条件变好了后,钱六不时地就能喝上几盅小酒,什么梨花白绍兴老窖他都是尝过的, 厨房有个木架阁子现如今装满了他的小酒瓶。
好在他也只是喜欢偶尔在干活回家后喝上一点咂咂味儿, 并不像王贵子那样酗酒成瘾,不然钱宝丫是肯定不会让他有碰酒瓶子的机会的。
冬天一到, 有个好处就是污水巷那里终于不再是污水遍地横流了,因为还没流出来就在家户里面冻住啦, 可喜可贺。
钱宝丫踩着小皮鞋走过那一段, 拐上马尾巷后瞧了眼鞋面。
很好, 纤尘不染。
要是那条巷子还是那么脏,她就不敢直接穿着小皮鞋回来了,非得先在咖啡馆里换双鞋子才行。
天气虽然寒冷起来,但摆在马尾巷的摊贩依旧不少,毕竟不管天气好不好,大家伙总是要买菜做饭吃饭的吧,有需求就有生意。
钱宝丫刚出现巷口, 几个月下来与她早已熟悉的菜贩肉贩纷纷打起了招呼。
“姑娘, 今儿个咱进了大鲤鱼, 我特意给你留了一条好的,要不要”肉铺上的贩子哈着手殷勤地问道。
钱宝丫一听脚步立马顿住了。
宝儿娘现在到了怀孕的后期,肚子大的浑身水肿,前世听说孕妇多喝鲤鱼汤能消肿,或许可以买条炖给她喝试试。
“挺新鲜的,要了。”钱宝丫拿出荷包掏钱。
她瞧那鲤鱼确实不错,鳞片鲜亮,个头儿大,尾巴时不时动一下,明显是活的。
大冬天的,这就比较难得了。
听她果真要的,肉贩立即满脸堆笑,高声哎一声应下,手上麻利地拿小称给鱼称重,还问她要不要帮忙宰杀。
钱宝丫摇摇头,直接让他用草绳串了鱼鳃,她拎着回去。
提着鲤鱼,她继续往里走,另外又在菜摊上买下一颗大白菜和一捆菠菜。
大白菜是冬日里的常见菜,无论是酸辣还是清炒甚至凉拌都不错,而菠菜看上去是从麦地里拔出来的,根儿沾着泥土,叶子墨绿墨绿的看着就好吃。
回到家,钱玉丫立马将几样菜接过手,拿出簸箕和水盆开始摘菜做晚饭了。
钱宝丫要帮忙搭把手,被大姐摆手推拒,让她进屋去歇息。
宝儿娘腿肿的站不起来,正卧床养胎,钱宝丫索性到屋里去看看她。
钱六夫妻俩的屋子比姐妹俩的闺房大一点,被旧木板子隔成两个小间,里面各放着一张双人床,分别是夫妻俩和双胞胎的房间。
钱宝丫走进外面那一间,透过窗户上洒进来的光线,她看到宝儿娘正坐在床上低头做着小衣裳,薄被盖住她隆起的大肚子和浮肿的双腿,神色恬淡含笑。
“娘。”钱宝丫敲了下门板示意自己进来了,然后继续说道,“我买了条鲤鱼,待会儿让大姐给你煮汤喝,据说能消浮肿,要是喝了有效果,以后咱家就多买鲤鱼吃。”
宝儿娘停下手里的针线活,不好意思地柔柔笑,“不碍事的,都快生了,郎中不也来瞧过了吗,等孩子生下来很快就好了。”
钱宝丫面上点头,心里决定从明天开始让肉贩每天给弄一条鲤鱼来。
宝儿娘现在的情况让她心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怀孕怀的这么辛苦的,前世那些明星都是大着肚子还能四肢纤细到处拍戏,等到生产往医院一剖没几天人就活蹦乱跳了,感觉跟玩儿似的,哪里像现下这么严重。
虽说郎中来看过后说没什么事,属于正常情况,但钱宝丫仍旧看得心肝胆儿颤。
不比她的紧张无比,宝儿娘则是十分坦然。
又不是第一次怀胎生子了,前头生了四个都差不多这样的情况,也就最后这段时间受点罪罢了,为了孩子完全是值得的。
钱宝丫小心坐到床沿,掀开被子给宝儿娘揉捏小腿,帮她舒筋缓缓。
宝儿娘心里熨帖,拿起小衣裳接着缝,间或跟闺女说两句话,笑容一直没断过,脸上看起来有些虚肿,但起色确实不错,白白胖胖的温柔又富态。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宝儿娘看看窗外的天光,撵着闺女回屋去做自己的事情,她一个人就行,马上钱六和双胞胎也快回来了,少不了人陪她。
钱宝丫觉得房间内光线暗下来,把煤油灯给点着照亮才离开。
宝儿娘没料错,等钱宝丫刚坐在书桌前开始写稿的时候,钱六拉着车归家了,车上坐着两个怀抱小木箱嬉笑打闹的小家伙,正是双胞胎钱金宝钱银宝兄弟俩。
眼看天色不早,日头落下不久,外面街上就冷得很,钱六干脆顺道接上两个儿子回来吃热饭热菜。
爷仨停了车后先在厨房门口用热水洗了洗手脸,然后全往宝儿娘那边跑。
钱六是问婆娘孩子的情况,接过刚才钱宝丫的工作继续给宝儿娘揉腿,一个光头大汉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地不敢有一点差池。
宝儿娘忙着应对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双胞胎儿子,只柔柔地嗔了丈夫一眼,脸带幸福之色。
钱金宝钱银宝两兄弟打开装烟卷的小木箱子,里面的烟卷已经卖掉大半儿,空余的地方堆着一堆铜板,是他们今儿个一天挣来的钱。
兄弟俩把铜板捧出来一枚一枚地数着上交宝儿娘,每数一枚就说它是卖给什么客人烟卷赚来的,对方怎么怎么样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