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来没得选择了。”
不到十平米的狭窄出租屋中,坐在书桌前的短发女生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起身。
三室一厅的套房分割成四个单间,杨珊租住的是进门右边、靠厕所的杂物间,这个房间没有窗户,但胜在租金便宜,每月比另外三个有窗户、更宽敞的单间省钱,这笔钱对靠低保、奖学金和摆摊养活自己的杨珊来说远比房间的采光和通风重要。
三合板木门的隔音效果不佳,最宽敞、带阳台的客厅单间传出的年轻男子嚣张肆意的笑声不住往杨珊耳朵里钻。
站起身的杨珊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听着客厅单间传过来的笑声,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逼得她不得不搬出比群租房便宜的学校宿舍的人,与她的距离只隔着三合板钉成的两道薄薄墙壁。
她想象得到那个人喝完酒会做什么,类似的事情这个月已经发生两次了借酒装疯砸她的门、一钱不值的廉价情话装作掏心掏肺地说给同租的室友们听,让所有人都厌恶因她而引起的麻烦,让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希望她跟那个整个贵大都知道的“大情圣”尽快“喜结连理”。
杨珊再次深吸口气,目中的怒火渐渐淡去。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是杨珊十八年人生中学到的第一件事。
忍让退让可以解决部分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糟糕,这是杨珊学到的第二个教训。
这个身高在一米六左右、体重五十五公斤的黑发女生长相勉强能称清秀,但身材并不纤细、双臂更是比一般女孩结实得多,她走到床前,蹲下,从床底拉出来个与“女大学生”这个身份特别不匹配的民工标配蛇皮袋,拉开锁链,将袋中的物件一样样取出。
一套玻璃厂工人穿的蓝色工装款式防割服。
一件没有商标的黑色厚夹克,一条男款厚绒休闲西裤。
一条五十厘米长、直径约三厘米,重量在四公斤左右的工地钢筋。
钢筋的一头焊接了个铁质握把,类似于指虎把手那种。
脱下淘宝上70块钱一套买的家居睡衣两用服,将工装防割服穿在里面,外面套上黑夹克和休闲裤,穿上跑步鞋,用自制的发网固定住齐耳短发,再戴上一顶鸭舌帽。
走到从夜市捡回来的、底部有蜘蛛网状破损的半身镜前,确认宽松的夹克衫和休闲裤依然能够有效掩饰自己的身形,杨珊重新坐到床沿,从电脑桌下掏出一卷绑带,右手握紧四十厘米长的钢筋握把,神色冷漠地、仔细地将绷带一层层地往手上缠绕。
将握着钢筋的右手绑得死劲,甩了几下确认不会脱落也不会被抢夺,杨珊小心地将钢筋穿过夹克口袋夹克的口袋是打通的,右手揣在口袋里时钢筋能够藏在夹克下,从外表绝看不出来她手上握了武器。
轻轻地开了房门、锁上门,轻轻地穿过走廊、推开大门,杨珊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间分割成四个单间的套房中。
大学城新校区西面是职业学校校区,东面还在建设中,有不少工地,杨珊租住的自建楼位于西北角、靠近职校,隔着贯城河就是职校宿舍。
这一带在大学城扩建前是个城中村,大学城扩建新校区、盖起职校后,大量学生涌入城中村租住,街道办和派出所便在城中村拉起了监控网,但城中村西面出去、到贯城河这一片,是没有监控的。
去年开学季提前来大学报道、并在开学前先打了一段时间工的杨珊对城中村附近的地形相当熟悉,绕过门前装有监控的小超市、在西街背面的巷子里转了一圈,她便顺利地躲开监控,来到靠近贯城河的小路上。
巷子口的老式路灯光线昏暗,贯城河上石桥对面的烧烤摊正在收摊,等这个周围百米内最热闹的摊子关门,这附近便会连一米外的人脸都看不清。
杨珊找到了个巷外看不到的视角盲区蹲下,耐心地盯着石桥的方向,就像当初蹲守那些想要把她当盘菜对付的亲戚一样。
杨珊离开租住的四层老式自建楼半个多小时后,她与两名女生、一对情侣合租的三零二室便热闹起来。
贵大物理系三年级男生贾宏俊,与租住最大的客厅带主卧厨房房间的情侣喝酒喝到半夜,如前两次那样借酒装疯,嘴里嚷嚷着诸如“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愿意理我”、“我要为你去死、没有你我活着没有意思”之类的话,将租住在杂物间的杨珊房门拍得哐哐作响。
与贾宏俊同系同年级的小情侣拉着他劝,三个喝了不少啤酒、面色通红的青年男女在狭窄的室内走廊中制造出的噪音吵得租住两间次卧的女生难以忍受,一个爬起来戴上耳机,另一个走到阳台去跟男友煲电话粥。
这栋老式自建楼每层只有两个套间,住在三零一的是在城中村卖早餐的一家子,彪悍的女主人受不了吵闹,冲到单面对外的室外走廊上破口大骂。
如是折腾了快二十分钟,直到隔壁女主人威胁报警后小情侣才稍微有些顾忌,与贾宏俊关系不错的男方连忙拉着好兄弟下楼。
贾宏俊是不是真醉糊涂了,男方再清楚不过,两人勾肩搭背、兄弟长兄弟短的穿过冷清下来的西街,他便送开手,任由大着舌头的贾宏俊自个儿回西校区的公寓。
摇摇晃晃的贾宏俊走上贯城河石桥时,也丁点儿没有往带着些微臭气的河水里栽的意思虽然脚步虚浮,但他走得很笔直。
也在这时,在黑暗中蹲守了一个多小时的杨珊蹿出小巷,放轻脚步,快速而敏捷地朝着贾宏俊的背影追了过去。
时年十八岁的杨珊,从小学起每年寒暑假都在乡下外婆家渡过,砍过猪草放过牛、劈过竹子挑过粪,只能从外婆那儿获得少有的温情的杨珊心疼年过六十仍要干农活的外婆,帮忙干活儿从来没省过力。这,给了她比一般同龄女生要强健的体格、更高的耐力和更大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