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们会休息上一两个时辰, 但是后日天亮后,还不是照样到这城门下来
而那时候, 三家的人聚拢过来,还需要两天多的时间。
海棠不知道仅仅靠着这城里不成气候的民兵,似乎能抵挡得住
这时陶琬声音响起“不管如何,这城我们都要守住”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却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让海棠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敬意, “你说的对,不管如何,城要守住”
她倒不似三大家那般, 守住这城池, 守住这神兵, 让神兵不可现世。
她的守城理由很简单, 绝对不允许这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又趁着天辰的大军还没到, 让大家先行注意休息, 她自己也立即动身去衙门, 孙昂然现在也不敢吊儿郎当了,紧随其后, “此等大事,不如贴出公告,也好过大家心中有个数, 免得到时候以讹传讹。”
他这话说的对, 海棠立即赞成, “那还要劳烦孙大人。”而且他才是这瞻州的官员,其实完全不用询问自己的意思。
孙昂然自赶紧去办了,很快就将公告贴出。
这样大的事情,衙门口和闹市都贴上了告示,怎么可能瞒得住李若风
他急匆匆地赶来,还穿着昨日的衣裳,看来也是还没休息。见了海棠就有些愤怒地责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我提”又见海棠撑着个肚子在衙门里进进出出的,来来往往皆是人,个个脚下生风,若是不小心撞着了,如何给陆言之做交代
海棠知道这事情瞒不住李若风,但事实上也不想他插手。
北安王府里的事情,几乎都在大哥三哥的手里,而二哥入仕,做了个文官,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若是寻常公务,交给他处理自然是能办得漂亮完美,可现在涉及的事情,不是他优柔寡断的性子能做得了决断的
所以,就直接与他说道“二哥,这城里的百姓我都托付给你了,这一夜大家都没休息好,待天亮后大家知道了具体的情况,到时候还须得你来安抚才是。”抬头朝那东门口看过去“至于这守城一事,交给我来便好,二哥也不必担心,待你来接手这衙门里的事情,孙昂然跟贺飞龙,我一个都不会留给你。”
孙昂然虽说平日胆小怕事,做事没少偷奸耍滑,但现在无人可用,他与贺飞龙在自己身边,一文一武,却是缺一不可。
她就这样安排好,抬头看了一眼下夜空里的落月,“趁着还没天亮,我回去歇会儿,这里就交给二哥了。”她说罢便走了,没有留给李若风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李若风当然不愿意她去守城,且不说她是一个弱女子,就是现在她那身子也不允许啊。可是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海棠就已经走了。
他想要去追,下面却有那不长眼的来问他,似乎要提前准备好水源和粮食。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所以他也只能先安排人去统计现在粮仓剩下的所有粮食,至于水源,有井。
只要派人守着,控制用水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就是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竟然也没时间去考虑说服海棠的事情了。
随着鸡鸣声响起,感觉没睡多久的海棠连忙起身。
荷花等人也知晓了瞻州城此刻面对的是什么,见她起来连忙去摆饭,陆嫣嫣和陆婠绾留下来,尾随在她身后,又是递梳子又是递胰子,好不乖巧。
海棠也没同她们提外面的事情,吃完饭便摸了摸俩丫头的小脑袋“在家里好好听荷花姐姐的话,多帮忙照顾着二舅妈,娘出去忙了。”
姐妹俩乖巧的应了,念念不舍地送海棠到了大门口,这才停下来。
其实她们心里可担心娘了,不想娘出去冒险,可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爹爹不在,城里没有人再比娘合适站出来了。
所以她们不敢说劝海棠留在府上的话,也不敢说担心。
更不敢与她一起出去。
因为她们清楚的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她们若是执意要跟着娘出去,那就是胡闹,是拖油瓶,还不如在家里帮娘照顾好家里,让娘在外面少操心些。
韩素素起得早,知道李若风已经出去了,府上也没风先生,所以倒是临时担起这管事一角。
她年纪虽小,但这管人的本事似是天生的,安排各处事宜也不曾出错。
李花翎见了,不免是有些羡慕,自己若是再大些,也能跟着帮忙,那该多好
海棠让人在东门临时设立了帐篷,姑且算是个办公室,将瞻州城的地图给挂上,又见过了三大家的在城里的各个管事。
这些人平时要么互不搭理,要么相互看着不顺眼,但现在面临着瞻州城的存亡之际,一个个居然都能摒弃前嫌,共同商议抵抗着天辰的大军。
倒是让海棠惊讶不已。
陶家和云家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平家她却是清楚得很,没少听陆言之说这平家内部的长老们如何争权夺势,都牵扯到了不少性命。
可是现在却能心平气和的一致向外,海棠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精神,让他们能抛去自己的私仇家恨,一起来保护这瞻州城。
陶琬是这城里陶家的管事,见到海棠眼里的震惊,便笑道“其实我也挺诧异的,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了,只有我们陶家一直遵循祖训,可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是啊,云家自来与你们两家不来往,你们跟平家也没少生嫌隙,如今能坐在张桌子上和平相处,共同商讨,真的领人难以想象。”当然,海棠对这些人,也有那么一些佩服。
又想到陶琬从昨晚来了后就没休息,便劝道“三嫂不若你先去休息吧他们就算是再快,月牙海湾也没能将他们骗住,那最迟也是半夜才能到城外。”
陶琬的确是有些乏了,她也不矫情,“好,那我先去休息,这里你让贺大人他们看着就是,你如今这样,也是要多休息。”也就趁着现在人还没来,能有休息的时间,等着天辰大军来了,到时候想睡都没机会。
海棠应着她,但还是到各城门口寻常交代了一遍,这才回家休息。
这眼睛闭上,时间到底是过得快,只是海棠这心里始终担心着,几乎是天一黑,她就醒来了,急忙问“几时了”
荷花守在外间里,听得她的声音赶紧进来回话,“夫人,还早着呢,才天黑。”
那就是戌时一刻,这个时候天辰国的军队,应该快要上岸了。
临近海岸,天辰大军正朝着岸边靠近。
因经过了一个白天,所以这灯塔换了方向,两个海湾离得也很近,此刻他们跟着那月牙山上的灯塔走,并没有留意到灯塔已经换位置了。
直至离月牙海湾越来越近,有先锋小队下了战船,划着小船朝岸靠近,然后回来禀话,“将军,那海湾到处是乱石,咱们只怕不好上岸。”
鹿臣焉是天辰战神,瞻州城下面埋着的神兵,天辰是势在必得的,所以自然由鹿臣焉这个战神将军亲自领着二十万大军前来。
关于眉下海湾那奇怪石阵,他不止一遍听过,是何等的邪乎,所以听属下来禀,凝起眉头细思,想要向旁边的月牙海湾上岸。
却不知此刻他们就在月牙海湾。
但此时那天鹰岛的大当家隼却开口了“西部发生瘟疫,陆言之那小白脸去时匆匆,又不知晓将军带着大军前来,怎么有时间去布石阵”他现在反正是不想耽搁时间,再浪费时间去月牙海湾,只想立即上岸,杀了这眉下盐池那些该死的盐工。
上一次老三带来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就是因为这些盐工帮着陆言之这个朝廷走狗一切堆砌石阵。
他对什么神兵没兴趣,此番主动跟着天辰国的大军前来,就是想要找陆言之夫妻俩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鹿臣焉对于陆言之的石阵也是有些防备的,毕竟他查过,天鹰岛那么多人,不可能人人都说谎。但当初天鹰岛的人撤走没多久,陆言之又将那石阵给拆了。
隼说的也对,他不知道自己将带大军前来,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布置石阵。所以那海湾的乱石,多半是上次留下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人先去试探一二。
如果确认不是,就立即上岸。
兵贵神速,只要早些到瞻州城,打他个防备不及,待自己取出神兵,到时候就算陆言之发现那西部的瘟疫是假的,就算赶回来布阵也来不及了。
毕竟那个时候,自己已有决杀千里外的神兵,怎可畏惧他区区阵法
很快,就有人来禀,那海湾上还真只是些乱石,除了会让他们上岸的速度慢一些,并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不止是鹿臣焉或是隼,都没有去怀疑,只当是上次留下的石头。
他们没有生疑,到底还是因为李淳风被困住,短时间里不可能将消息传递出来。
如此,不免是多了几分自信,觉得自己大军压境,对方还毫无察觉,那自然不可能有半点防备。
尤其是看到这还看到上面的盐池里,那工棚里还亮着灯火,可见这些人果然是不知危险已靠近,这个时候不但没撤离,还在赶工。
又为了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还特意吩咐的人小心些,别弄出太大的声响。
这样一来,不免是要小心翼翼地踏过那乱石滩,因此前进的速度又慢了几分。
至于月牙山灯塔他们到没有去关忧,因为早些时候,那鹿臣焉已经已经拉开自己的长弓,瞄准了灯塔上的人。
一箭既中。
却不知,那箭所射中的,不过是一个草人罢了。
而就在这月牙海湾上面临时布置出来的盐池上方,阿六带着弓箭手正准备着伏击。
最先冲进这假盐池的是天鹰岛的海贼们,他们是来报仇的。
大抵是因为一个个觉得胜利在望,所以少了许多防备之心,不然只要仔细些,必然能闻到夹在风里的鱼油味道。
鹿臣焉倒是闻到了,不过这盐池里的工人身份卑微,有鱼油的味道倒也不稀奇。
却没有去仔细想过,上一次陆言之既然用鱼油灌入石阵之中,难道就这里的人就不会故技重施么
所以当隼带着人摸到盐池门口,隐隐觉得有些怪异,灯火是有的,但为何如此阿静。
可是他们又能看到那工棚里坐着的人影。
处处,都透着诡异的气氛。
而且已经杀到门口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所以隼示意一队人先进去。
那队人探进去,原本还轻脚轻手的,可是路过一个工棚,见里面的人不动,也没有声音,终究是疑惑起来,举着刀一步步靠近。
就在这时候,前面忽然有人影跑过去。
这一小队人马见此,哪里还顾得上这里,直接去追那个人影。
就怕他发现大家,惊动其他人了。
那个人影也不是别人,就是阿六。
他没想到这些海贼竟然如此小心,没有直接冲进来,反而只是用一个十来人的小队进来打探,所以为了不被他们发现这里的人都是稻草人,便以身犯险。
果然,他这一去是有用的。
随着他喊海贼来了,外面的隼也等不下去,连忙让兄弟们冲。
跟随在后面的几百个天辰士兵也跟随进去。
埋伏的阿五见此,直接咬牙喊“放箭”目光则到处寻找着阿六的身影。
刚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海贼必然会发现这盐池的不对劲之处,所以哪怕知道阿六还没出来,但也只能下令。
随着他的那声令下,这个临时搭建的盐池忽然燃起熊熊大火。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引这天辰大军在月牙海湾上岸,在以这假盐池消耗地方些许兵力,便可以撤退了。
不然等下面的大军反应过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于是直接带领这一队弓箭手退。
也不是他不顾兄弟情义,不管阿六的生死,而是当前他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将其他兄弟的性命也赔上。
阿六自己其实也知道,所以跳下去吸引海贼的注意力时,他就晓得这是一条不归路,因此跳下去的时候特意交代阿五;“老五,大哥素来看重你,你莫要让他失望,待那些贼人一进来就放火,然后走人,不要犹豫”
这话,便是诀别诗。
此刻阿五带着众位兄弟一起在林中向前穿梭,眼泪鼻涕也一边飞。
身后有兄弟不甘心“五哥,咱们不管六哥了么”
阿五也不知道他们跑了多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刻敌军绝对因为这一场大火而引起骚乱,必然以为四下还有其他的埋伏,自然不可能那么快追上他们的。
所以也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远处似在那天边一般的火光,抬起手臂,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老六会没事的,海神娘娘会保佑他的,撤”
最后那个撤喊出来的时候,他声音已十分沙哑。
那样的熊熊大火里,纵使是铜墙铁壁,也不可能活下来。
老六死了,他知道。
这些话,不过是说来安慰诸位兄弟,也是安慰自己。
与阿五猜测的不错,大军以为还有别的埋伏,所以并不敢任意往前追。
只派遣出斥候四处查探消息。
等斥候爬上了这月牙山,发现旁边不远处隐约还有一座山,而且似乎比他现在脚下的还要高,方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是老天爷帮忙,今晚没有明月,也没有星辰,夜空暗淡漆黑。
也就是借着这假盐池里的大火光,能隐约看清楚这四周山川面貌。
瞧起来,越发觉得不对劲。
待发现那灯塔里的是稻草人,这灯塔也是临时搭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被骗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眉下海湾,而且是那以乱石滩著称的月牙海湾。
所以,盐池里的大火才说烧就烧,因为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人
只怕跟那灯塔里被鹿臣焉一箭射中的稻草人一样。
因为粗心大意而受损不轻的隼脸色不好看,但是鹿臣焉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战神威名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可是如今却被人算计,走了这月牙海湾浪费不少时间不说,还搭了几百人死在大火里。
这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人生耻辱。
看到他也被算计了,死了不少手下的隼心里才好受了些。
若是只有自己被耍就算了,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但现在见鹿臣焉也在其中,心情竟然好了不少,还劝慰起来“鹿将军冷静些,与其在这里生这无端闷气,不如立即启程,早些拿下瞻州,也可抱这算计之仇”
鹿臣焉是气得不轻,可又能如何都被算计了现在能做的,还真的就是早些赶到瞻州,将瞻州城拿下。
今日算计之人,一个不留。
眉下海湾自然不可能再去,既然能在这里布置一个假的眉下海湾,就说明他们早就收到了消息,那边的人只怕早就已经撤完了。
如此,大军在这月牙海湾短暂地停歇片刻后,便立即启程。
只是这月牙海湾要上官道,也需飞些力气。
天辰国三面环海,军队以海军最多,所以这崎岖山路里行军,对于他们到底是有些吃力,耽搁了不少时间。
至于那原本已经走远了的阿六,此刻又绕了回来。
距离放箭的时候,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临时搭建的盐池已经是满地焦土,不见一活人。
他双膝一软,往这焦土上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红着眼睛起身“兄弟们,咱们让这些天杀的贼子有来无去”然后领着众人,便朝着海湾下面,那海面上停留在崖下的大船靠近去。
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这海面的七八艘战船,不是漏水,就是莫名燃起了大火。
让船上的留守的人根本就救不过来。
这便是人少的好处,来去皆不会引起多大的动静。
就算是他们这逃离之时,被对方发现,可船上的天辰军为了救火赌漏水的地方,哪里顾得上去追他们
等他们上岸,却发现这烧得满地焦土的废墟旁边,气虚喘喘地躺着一人,全身已无一丝毛发,烧得光秃秃的,身上也就几片芭蕉叶挡着。
样子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可是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不但没有嘲笑,反而一个个大喜,过去将他抱起来,“六哥,你还没死,太好了”
阿五则赶紧跪地磕头,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多谢海神娘娘保佑,以后我绝对不吃肉了,只吃海鲜,我也不去花楼里,娶个媳妇守着他过一生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六踹了一脚,“你是在谢海神娘娘,还在给自己求媳妇儿赶紧起来,咱们这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得赶紧回去复命”
阿五自然没忘记这等大事,急忙起来,一面拖着自己的外褂和裤子,“你先将就些穿着,除了头发,别的地方没烧着吧”
也是海神娘娘保佑,大火燃起来的那会儿,阿六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处水洼。但这大火当时太大,他也就是赌命一般,直接扑进水洼里,但头发还是被直接烧了,衣裳也坏了,好在跳进水洼的及时,身上没被烧伤。
反正当时的险境,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当下简单与阿五等人说起,穿了他的褂子和裤子,又穿了另外一个兄弟的鞋子,便与大家一起钻山林抄小道。
海棠给他们备了香,山林里蛇虫鼠蚁自动远离,所以这山林里倒也不危险,能算得上阻碍的,也就是那些盘根接错将前路挡去了的榕树罢了。
好在都是这本地长大的小子们,倒不是说跟那猴子一般灵活,能爬高下低,但也能借着这榕树根直接跳跃过去。
这样虽耗费体力,但也节约了不少路程。
时间过得十分特别快,不管是对于还在行军的天辰大军,还是城里的海棠。
这一夜几乎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总望着眉下海湾那个方向,也不知道那边战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