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等到了第二天, 陈婆子就催二房的人搬出去。
林翠苗虽然觉得婆婆太过不近人情,但是她拿到了钱, 手里有了钱就有了底气,也不耐烦继续留在这里受气, 所以很痛快的就答应搬。
何建安跟着何军两人一起去见了村长。
大平村人口多,有好几家姓。除了周队长发话管用之外,就数这好几家姓对德高望重的长辈有威望。一般来说, 村里有人分家的, 除了要把户口迁出去之外,都是要来找他们先过目,走个章程的。
分家的文书很快就拟定好了。
何家的宗长一脸痛心疾首,看了看何军, 又看了看何建安,摇摇头再摆摆手,唉声叹气道“我都不知道你们家在闹什么闹。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非得要在这个时候分家真是折腾。”
何军叹气道“叔,这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还是先把事情办妥了吧, 不然回家老婆子指不定得指着我鼻子骂呢。”
何家宗长没再说什么,沉默着让他们摁了手印, 签了名。
只是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回头训斥了一直沉默着的何建安说“你说你以前多好的一个娃,这一次怎么就这么糊涂”
何建安脸都红了, 不敢抬头, 只是含糊说几句话, 也没人听清楚他想说什么。
父子二人回到家中,家里面正闹腾着。
二房搬家,大房跟三房的人都去帮忙了。
不帮忙也没辙,因为这是陈婆子发话。
陈婆子倒不是说多么心疼林翠苗,害怕她一个人会遭罪,只是不想让她继续赖在这个地方,让她早日走,早日滚蛋。
其实总共算起来也没多少家当,除了那些大件,床柜子之类的,其他的也就零零碎碎的锅碗瓢盆,随便一抬就能走。
剩下要分的东西,就是家里面剩下的粮食,还有那四只鸡。
至于家里面那三分自留地,拨了四分之一给他们种菜。
陈婆子给了他们三袋粳米,半袋子高粱面,半袋子玉米面,小麦只给了二斤。
林翠苗嘴巴一撇,眼睛扫过这些东西,顿时不满道“娘,这点粮食怎么够吃我们还要挨到秋收之后呢但大小子吃穷老子,兴国现在一顿饭能顶他爹的饭量。这怎么能够吃这是要你孙子饿肚子。还有小麦怎么就两斤塞牙缝都不够呢。”
陈婆子的怒火差点就要控制不住了,她一瞪眼道“家里面的东西我都分成四份,该给的我都给了如果家里面坐拥金山银山,我还能让我儿子我孙子饿肚子挨不到秋收,那就吃糠咽菜,你自己想法子。东西和粮食就这么多,不想要就给我留下。”
林翠苗不敢再闹,积极的提起那一大袋粮食,一溜烟就跑没了。
随后又回来搬第二袋第三袋。
等她把粮食都搬完的时候,又把目光落在了家里面的老母鸡身上。
“我我再拿一只鸡。”
说着就要打开鸡笼。
可还没有等她的手伸出去,就被陈婆子拿着把扫帚啪的一下打了手。
“贪心不足蛇吞象给了你多少钱了,你还惦记家里面的这几只老母鸡我告诉你,这个鸡是要留给圆宝下蛋的,你想都别想”
林翠苗的手臂顺瞬时间出现了几条血红的痕迹,疼得她龇牙咧嘴。她心中暗恨,愤愤不平的咬了咬牙,到底没有敢抢。
她现在手里那么多钱呢,随便再出去找人换一只回来都行,一点也不稀罕家里面的这几只老母鸡。
家里面的人除了开心的林翠苗之外,其他人都有些诡异的沉默。
而其中,何兴国更是嚎啕大哭。
他用手拽着林翠苗的衣裳,哭喊道“娘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不想去祖宅住。我要留在这里,我不要走。”
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流,看着狼狈之极。
林翠苗恨铁不成钢的瞪他,“这里有什么好的你个眼皮子浅的东西。等搬走了之后,家里面就你一个孩子,到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这不比什么都好”
何兴国直摇头,抽噎着说“我不要好吃的,好玩的,我要留在这里,我不要一个人住。”
小孩子爱热闹。平时就算跟春花秋月有点小摩擦,暗地里面也有一些拌嘴吵架。但是真要搬走,何兴国也害怕呀。
他怕自己没有玩伴,以后都没人再陪自己玩了,怕寂寞。
林翠苗劝不动他,只好狠狠打他的屁股骂道“你懂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暗地里面给你灌了什么汤,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娘是在给你谋出路呢,你不懂得感激就算了,居然还给我拖后腿”
话音落下,又是用力啪啪几声,何兴国被她打怕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哭。
林翠苗很快也背着他走了,留下一串哭泣的声音在何家。
陈婆子听了他们的话,也只是冷眼看着,嘴角挂着一抹微微的冷笑,也不说什么。
对于这个儿媳妇,她是彻底死了心。
等他们二房的人全走了之后,陈婆子这才对着田丽还有周永娟说“以后家里面的饭就让你们两个人来做。有什么让人搭把手的就说,我老婆子身骨子还利索着,能干点活。他们二房的人不在,煮饭就少煮一点。家里的粮食要挨到秋收之后,这眼看着刚要春种呢,别把粮食给霍霍没了。”
两个儿媳妇点头应声。
等进了屋里,只剩下她跟何军两人了,陈婆子忙伸手,“文书呢,拿来我看看。”
何军把分家的文书递给她,想了想,说“我都不知道你在闹腾什么,这么多年你再看老二家的不顺眼,日子不也都这么过了吗非得要把人给扫地出门,还把你的棺材本都给赔上了,你说你图的啥”
陈婆子虽然不认识字,但是分家的文书她也见过,看到前面那几个大字标题长得都差不多,再看一眼右下角签名的地方按着两个红手印,心口一块大石就落下了。心情一好,也就耐烦跟何军多说两句话。
陈婆子道“我乐意不行吗以前我老婆子皮糙肉厚,我看她那得瑟让我心里怄着气,我也能忍着跟她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但是现在圆宝来了,小孩子心思敏感,经不得吓。她林翠苗天天这么闹啊闹,家里面什么时候安生过了把我的乖乖吓着了怎么办”
说来说去又是为了圆宝。
何军现在可不敢说圆宝半句不好,他寻思了一会儿说“那怎么着也不能把你棺材本给搭进去了,至于吗大房三房把钱退回来之后,你手里面应该还有300多吧你要不,从圆宝的那一份抽出一点来,还是留做你的棺材本,圆宝那孩子孝顺,不会跟你计较的。”
何军的这一番话,说到底是为了陈婆子考虑,但是没曾想,陈婆子听了这话之后,脸色骤沉。
她说“我说你这个老头子,怎么越活越回去她二舅母惦记着圆宝那份就算了,你这个做姥爷的怎么也惦记着孩子的钱我告诉你,圆宝的钱你们谁也不许想你们谁敢动她的这份钱,打她的主意,我跟谁拼命棺材本怎么了棺材本有那么重要吗我一个老婆子,活着的时候没跟你享受过几天好日子,给我留点棺材本,我死后就能穿金戴银过好日子了我不稀罕我老婆子要是死了,拿着一卷席子裹了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就行,穷讲究”
何军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论伶牙俐齿,就没人是陈婆子的对手。
他讷讷半晌,闷声道“行了行了。我说错了还不行吗我哪能真看着你死了之后,就连个棺材都没有。我就把我的棺材本分你一半,不动用圆宝那份。”
陈婆子哼一声,“还算你有点良心。”
停了一会儿,陈婆子才低声说“我现在手头上只有200多块钱,包括圆宝那份。我用了100块钱,把圆宝从赵家买断了。”
之后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了。
听完了陈婆子的叙述,何军的一张面上翻涌着怒色,他心里气得不行,又感觉肉痛无比,坐在炕上,非常狰狞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
他在那吭哧吭哧喘气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不阴不阳说“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我倒还不知道 ,你这么阔呀,老婆子。”
这么大一笔开支,没有跟何军商量,确实是她做的不对,但是就算是商量了何军不答应也得答应。
陈婆子说“反正这钱是有去无回了,咱们以后就多疼疼圆宝,这件事情就不要在孩子们面前提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何军压低着声音怒喝“这都给宠天上去了,还疼呢让我看这个家迟早得败光”
陈婆子不乐意,“圆宝她花啥钱了我说了这钱是她的,分给你们是她孝顺,你压根就没放心上别说是100块钱,就算是500块钱全都给了我也乐意你现在反倒怪孩子呢没有她你能有这一笔横财我呸”
陈婆子气虚了不过是短短几分钟而已,转眼又把何军说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何军怒道“我不和你说了”
言罢就转身走了。
陈婆子也是气得不轻,一整天都没出屋子。
一直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家里面那股诡异沉默的气氛还没有彻底的消散去。
特别是圆宝,她总感觉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姥爷看她的眼神带着点挑剔,让她莫名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