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站在旁边的蔓梅,无意识向后退,她看见少爷白得几近透明的侧脸,泛着泠泠冷色,周围宁和的气息,正一点点消弭殆尽,换做某种压抑晦暗的,源源不断扩散开去。
蔓梅低下头,不敢说话,她往日不常在少爷跟前伺候,不明白少爷明明笑着,为什么周身气质却这么让人心慌不安,甚至有一瞬,让人产生逃跑的冲动。
尹似槿在屋外,侧身立了会儿,良晌,身子才一动,徐步走进去。
他走到靠近窗的那一侧,一语未发,单膝跪上床,弯下腰,一手伸到荆梵音颈下,半托起她脑袋,一手掐住步微生的下颌骨,将他脑袋扭开,动作温柔地顺出荆梵音被压住的长发,那只手松开步微生下颌骨,再穿过荆梵音膝下,将人打横抱下床。
粉色大床上,半梦半醒的步微生,觉得两侧颌骨又冷又疼,嗷嗷地彻底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瞧见似槿高挺的背影,怀里似乎抱着个人,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扬动在似槿肩侧。
步微生坐起身,揉着发酸的两腮下颌,迷迷瞪瞪喊了一声,“似槿”
尹似槿没应,只抱着荆梵音,缓步走出房间,平淡留下两句吩咐。
“送微生回去。”
“拿一套梵音的衣服上来。”
门侧低头候立的蔓梅,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讷讷应了声“是,少爷。”
荆梵音恍恍惚惚被尹似槿抱起来,下意识伸手搂住他脖子,以防摔了自己。
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正准备喊声哥哥,问一问,却一仰脑袋,瞧见尹似槿澄澈的琥珀色眸中,无波无澜,沉寂得叫人莫名心生怵惕,不自觉息声。
荆梵音到嘴的话默默吞回去,抿紧唇,没敢问了。
“回去不用给小金丝雀妹妹补课了吗”
“嘶我这就睡一觉,怎么醒来腮帮子这么疼,感觉里面骨头都要碎了”
身后荆梵音房间的方向,传来步微生的叫叫嚷嚷。
荆梵音忍不住好奇,抻着脖子,小脑袋从尹似槿肩侧探出去,朝后面张望,还没瞧见什么,就听尹似槿的声音从上方轻飘飘落下。
“梵音在看什么”
荆梵音一回眸,就见尹似槿停下脚步,抱着她立在楼梯的中段,两侧红木扶手,光从他身后打来,少年半边面庞蒙上暗色,没有温度的浅眸,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荆梵音心尖一哆嗦,搂着他脖子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吞口唾沫,她讪讪地笑答“没,我没看什么啊,哥哥”
尹似槿没应声,仍垂眸静静看着她,良晌,才缓然收回令人莫名胆寒的目光,继续拾阶而上。
他足下踏出轻微声响,一阶两阶,上了第三阶,荆梵音正想放下心时,又蓦然听他说“梵音要记住,你只是我的妹妹。”
荆梵音“”
是,少年你长得好看,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荆梵音浑身僵硬,不敢动,不敢出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点,心里又慌又委屈,又不是她让步微生叫什么小金丝雀妹妹的,被叫金丝雀,她也是很怨念的好吧
荆梵音抿紧嘴,一路被尹似槿抱上了三楼,进了个黑白极度分明的房间,墙是白的,木质桌椅是白的,其余一切都是纯黑色。
连脚下的地毯都是。
荆梵音被放在纯黑色的大床床尾坐好,举目四顾有点回不过神,觉得这个房间配色简单到诡异,真正除了黑白,再也寻不到其他颜色,待久了容易让人怀疑人生。
她正为尹似槿的独特品味感到震惊,脸颊忽然滑过一阵冰凉,冻得她倏然回神。
尹似槿立在她身前,鸦青长睫微垂,冰凉指尖从荆梵音颊侧滑过,勾起她一绺乌亮发丝,少女发丝异常柔顺,在他指尖如水一般淌过。
他望着指尖柔滑的青丝,幽幽吐出一句“剪掉好不好”
尹似槿语气很慢很柔,却极矛盾地让人感到压抑与畏惧。
荆梵音哆嗦了一下,手脚有点发冷,她是被抱上来的,脚上拖鞋落在楼下自己房间了,这会儿光着小脚丫子,冷得不自觉足尖踩足尖,娇弱地叠在一起。
荆梵音露出略显僵硬的乖巧笑容,慌兮兮把绕在他指尖上的发丝捋下来“哥哥,这长头发很难留的,没、没事干嘛剪了它啊”
“脏了。”
尹似槿面无表情答了两字,过于平静的语气,叫人心尖一颤。
少顷,又见他忽的展颜,露齿一笑,指尖插进荆梵音发丝里,贴着她头皮,拇指指腹轻抚她脸颊,神情语气都极温柔说道,“没关系,梵音长得很漂亮,就算剪短发也好看。”
荆梵音“”
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
这是她舍不舍得剪的问题好吧
荆梵音自动忽略他后面那句,抬手把尹似槿插入她发间,贴着她头皮,冷得人打寒颤的手拿下来。
她两只小手握着他一只大手,扬着小脑袋,努力笑得真诚又乖巧,试图讲道理“哥哥,头发脏了可以洗的,洗洗就干净了,没必要剪掉的。”
荆梵音扑闪着长睫,企图用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软化对方扭曲病态的心。她现在算是明白,熊猫眼少年步微生对尹似槿的形容,是多么的贴切了。
莫名其妙把她抱上来,莫名其妙还打算剪她头发。这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吗。显然不是啊
荆梵音长睫扑啊扑,笑得脸都快僵了,没等来尹似槿的心软,只等来满室的沉默与尴尬。
就在她脸部肌肉快撑不住的时候,门外响起两声叩门,一名佣人的声音传进来。
“少爷,梵音小姐的衣服拿上来了。”
尹似槿转身,走向门口。荆梵音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本挺直的小腰背都垮了下来。
不一会儿,听见一声关门,尹似槿拿着她的换洗衣服,走了回来,荆梵音见状,猛然又挺起腰背,咧嘴笑开。
尹似槿走到她身前,目色还算温和,牵起她一只小手,带着她走到一间极宽敞的浴室,目测一下,大约有她楼下整个房间那么大。
只是色调依旧非黑即白,白色的墙砖,黑色的地砖,就连柜子上的陈列物,都仿佛是特别定制的黑白色调。
尹似槿将她换洗的衣物,放在一个置物架上,牵着她走到深处的圆形浴缸旁边,硕大的浴缸后边是一片圆弧玻璃,通过玻璃能将外面辽阔的草坪,及远处茂密的森林,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