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不以心机擅长, 但是谨慎沉稳却是有目共睹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把他骗走围困,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是所有认识他的人共同的想法。
但是有一件事却是例外――涉及他师父的事情总能令他们师兄弟几个变得不像自己。
陆英在快意庄里除了担心顾清羽等人, 其他的方面都过得挺好。黑道之前踢过一回铁板今晚就没有人再来, 铸剑庄打得血流满地的时候, 快意庄却是安静听雨的好时光。
陆英望着黑下来的天,还在吩咐“准备好热水、姜茶、干净的衣裳,等他们回来好舒舒服服的休息。”还记得额外把白芷的住处看了一遍,将白及的物品清点了一回,补足缺口。他想到了自己师兄弟被师父拣回来时候的样子, 看白及就没有那么挑剔了。
快意庄里顾冲父子坐镇,顾方说“早知道是这样的天气, 我该与五哥换一换, 昨天他去, 今天我去。”顾冲道“那明天你还去,以后他不想去, 都是你去我看那里到现在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竟是成了一场笑话”
老人家爱唠叨, 从幼年时连天城的盛况讲起,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铸剑庄办的这次论剑大会,真不像话”
顾方道“要像话了,轮不到我,该是本家出面了。”
顾冲垂眼道“得想个法子混个体面的收场,然后咱们还是关起门来过安生日子, 我看这江湖, 要不太平了好容易出了本家那个狼窝, 别再自找麻烦铸剑庄若收到教训,从此老实了, 倒也未必是祸。你”
顾方道“我从来要的都是一个体面的结果。只是这回欠三哥、五哥的人情了。”
顾冲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你记着大伙儿都是一家人,就好。”
父子俩商定了快意庄的方针,铸剑庄乱七八糟的时候,快意庄稳住了就是本事。
此时,外面却有人急切地对守门的卫士说“我是从铸剑庄来的要见陆大爷”
陆英正在闲时,听到消息便赶了出来,只听来者说“铸剑庄打起来了也不知道黑道是什么运气,这场雨来得忒不是时候,天都黑了,他们潜伏在人群里痛下杀手,简庄主制止不住,大家都散了。顾五爷与白少侠、顾小姐走散了,被黑道的人围了。”
师父就是陆英的命陆英不及细辨,道“人在哪里”一面派人告诉顾方,一面收拾兵器,收拾到一半才忽然想起“我师妹也会走散”
“她还带着个小孩儿。”
“哦,是了”陆英想起来了,白芷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很快,顾方来了。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天,顾方犹豫了一下“天已黑成这样,你能找得到人吗”
陆英道“我心乱如麻,出去总比在这里强,万一能碰上呢师叔,您是知道的,我师父从来都是个热心的人,他自己一个人我反而不担心,这群雄混乱的场面,我怕他为了救别人而伤了自己。”
顾方道“阿炯留了些疾风部的人,都拨给你吧”他虽然急,却不如陆英这样心慌,又把报信的人叫过来问,报信的人一口咬定自己武艺低微一直在犄角旮旯里,黑道来袭的时候他因位置偏僻反而容易脱身,打量自己动手就是送菜,不如去找援兵。
陆英叹了一声“犹豫不得了,哪怕我白跑一趟也没什么。”
点了人马跟着来人前进,在离铸剑庄不远的地方便被有备而来的人围困了。
一见情况有变,陆英先把带路者擒了过来,同时指挥布防。他们都骑马,此时将马围在外面,人架在里面列阵,设伏者一时也不能将他击杀。
那一边,顾方送走了陆英回来见父亲,顾冲听了他的汇报,道“走散了顾征还小也就罢了,蓉蓉和白微两个,能让老五离了他们的眼睛吗就算蓉蓉还有个徒弟,白微呢那小子心眼儿比天上落下的雨点还要多,什么样的严令也不能就叫他离了老五有诈”
能在顾郁洲手下活了几十年的人,已是成精了。
顾方一听“对呀我这就派人去寻”
顾冲道“慢着发现不对不要硬冲,去铸剑庄哪怕铸剑庄现在正乱着,咱们家里有事,老五他们就得回来给他们一个回来的理由。”
顾方道“是”
这条消息才送到了铸剑庄。
此时,铸剑庄风波渐平,只余一点扫尾,白芷毫不迟疑便要动身。
顾清羽更是着急,他可不愿意徒弟为了这样的理由出危险。白芷道“别争了,这里扫尾还没完呢这么大的雨,会加速体力的流失,应付这个我肯定比你们在行帮我带孩子。别都冲过来,当心又被人调虎离山了。”
说着便揪了报讯者,问了方向冲了出去。
这一回她不再自己跑,而是摸了一匹马,乘马过去。黑夜是她更熟悉的猎场,无论雨雪,她都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
雨没有变小的趋势,白芷循着方向追了下去,不久之后便发现走偏了――有呼呵之声与微弱火光的地方与她的方向偏了个三十度的夹角――又转了过去。
夜雨是绝佳的掩饰,待到她奔得很近了,对方才发现了她。
白芷没有携任何明火,对方也只剩寥寥几支火把,其中有两支还是陆英等人带来的。陆英等人依靠仓促而就的简陋工事防守,顾熙宫遇难之后,凡本家出来的人,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凑个弩队,陆英也不例外。他是为救援师父而去,人手箭支带得足,此时还能勉强应付。
疾风部是连天城的精锐,顾翊徵把一部分老人派出来保护儿子,顾炯又借了其中一部分给快意庄。现在陆英以这部分人为骨干,支撑起了防御的框架。
但也只是如此了。对手显然是有备而来,陆英带了二、三十人,是江湖群架一个不算小的规模,对方则有近百人,列了个大阵,还有压阵的。阵外站着两个抱着胳膊看的人,看样子得是高手――他们最先望向了白芷的方向。
白芷在暗处,先看到了对峙的双方,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有目的、有计划,设下圈套主要针对顾家的吗
她认得这些正在奔走跳跃的人使的武功是洗心教的路数,凑了这么多人,把陆英骗到了两不靠的地方,摆了这么大的阵仗,还有高手压阵这不是故意针对还能是什么
td贺景方你死定了白芷暗咒了一声,策马冲向压阵的人。
全力冲刺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事根本不是贺景方策划的。贺景方在洗心教里内斗掌权,失势的师叔龙戈一系怂得飞快早早退隐了,却又时刻想翻身。贺景方在那里纵容“镜仙”怂恿黑道群雄试水,他都看在眼里。觑了个贺景言放松的时刻,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刀杀人之计。
他在中间截个胡,趁着铸剑庄打成一锅粥、快意庄防守的功夫,把顾清羽的徒弟给骗出来灭了。引顾家这把火烧向洗心教他与贺景方同出一脉,武功路数都差不离,只要留下带着明显武功印记的尸首,不怕贺景方不背锅。
等贺景方完蛋了,他再出来收拾残局,带领弟子重建洗心教。
想得非常好,也确实把陆英围住了。
“也没什么,老天帮忙,下了这么大的雨,快意庄龟缩,铸剑庄也腾不出手来,咱们有的是功夫布置。”龙戈一边看,一边对自己的朋友说。
他两个的功夫比陆英为强,不过陆英有弩队,两人也不去拼命,指挥弟子布阵围困,渐渐缩小包围圈。陆英也有信号弹,同样因为大雨没办法示警两庄。龙戈指指点点“怎么样天助我也”
他的朋友桑不凡是来助拳的,笑道“你的运气是真不错。”
才笑完,白芷赶到了,桑不凡道“哎呦,真不禁说,来得还挺快,这个运气可就不好了。咦只有一个人那你运气还不错,你来我来”
龙戈道“你只管看我的手段,若我不行时,你再动手不迟。”说话时,疾风部以一人受伤为代价,一箭洞穿了龙戈的一名弟子。桑不凡道“手有些痒,我去那边看看。”
龙戈沉稳地笑了,抬步前跨,拦在了白芷的马前。他的样子比白芷要从容不少,带着斗笠,脸上还算干净。白芷这却没有这样的装备,她的油衣在与“镜仙”夫妇动手的时候飞了,现在一身的水,雨水顺着宽大的袖角像开了龙头的自来水一样往下流,活似个女鬼。
她的状态还行,之前没有费太大的力气,最大的消耗还是淋雨。
看到对手,两人心里都觉得自己不至于输。白芷一面跃下马来,一面扬声“大哥,你在不在”陆英原本不太急的,如果他成了靶子,就代表别人暂时是安全的,听到她的声音反而有点乱“阿芷你怎么来了师父呢”
白芷道“我什么时候打架叫家长了那是小孩子才干的事你先撑住”
说话间已与龙戈交上了手,龙戈能把陆英骗过来,事先就是做过功课的,问了一声“顾三小姐”白芷没搭理他,亮剑出鞘。招才使了一半,龙戈以长者的口吻说“我已让了你,接下来可不会客气啦”
白芷原本不是他的目标,这位大小姐一直跟着亲爹,不好骗。你若死在洗心教的功夫之下,可比你师兄有用多啦
龙戈在暗夜里对个女鬼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的,上来便是杀招他本以为白芷一个女孩子,纵使近来江湖扬名,又能有多少真材实料这样的世家小姐,多半是借着家族的福荫罢了。
白芷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有了危险的感觉这个家伙本事不低如果换一个时间,她会非常开心有人磨炼她的剑意,现在却只恨老天没有轰下一道雷来劈了对方交手之后她可以肯定,龙戈的武功还在当年的卫钧之上,当年卫钧可是让她挂彩养伤的
龙戈也吃了一惊居然不是个绣花枕头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开始打闪,天边一道道的雷柱竖了起来。借着闪光,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的情况,龙戈的笑容又隐在了黑暗中真是个娇小姐,这个时候穿成这样他手上更紧。
漆黑的夜、冰冷的雨,能拿来拍聊斋的场景里,白芷的危机感更重了龙戈的铁鞭几次堪堪擦着她的衣袖而过闪电时不时带来光亮,白芷却打定主意不去过份依赖它。沉下心来在黑暗的、危险的环境里体会危机感。
这是极难得的体验。她少有这样生死悬于一线的机会,之前无论多么的危险,她都有个预案,现在全没有了。这场仗,一如她孤身的穿越。
人生中的重大战役,都是孤军奋战的。白芷告诉自己,要不等、不靠,只拼尽自己的力量。
龙戈感到对手变了,她出手没有变得更快,内力也没有突然大涨,但是好像更难对付了。这是一种感觉,一种“我会坚持不过她”的感觉。这怎么可能龙戈阴阴地笑了,白芷有个大缺陷――她的衣服。
顾家的风格一向壕且装,白芷这身衣裳它就是个累赘。收拾“镜仙”等人的时候是降维打击,没有显出衣裳累赘。直到此时,它才束手束脚起来。
白芷手一探,打算撩起下摆来免得它碍事,龙戈铁鞭扫到,白芷只能收手。这点时间都腾不出来。白芷嘀咕一声,对龙戈有了更准确的判断。龙戈一击得手,更顺着这个思路来――让白芷继续被累赘缠着,时间越久,白芷就会越累,破绽就会越多。
龙戈手中的铁鞭越来越重,白芷手中的重剑每次与与他相接都不能以剑锋相抵,只能用剑面拼力气。白芷并非天生神力,全靠内力来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