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过后,燕岐晟登基做了皇帝。
这大宁朝从此换了新的男女主人,燕岐晟日常都是每日早朝,遇事午朝,每隔十日又有大朝会,却是勤政不辍,一心整顿朝政,调理地方,惠泽百姓。
他的性子不同燕韫淓般老成持重,凡事徐徐而图,燕岐晟年轻气盛,做事激进,最恨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于朝中决策也多是乾纲独断,一言而决,众臣跟着这样的皇帝做事,自然没有前头几位皇帝那般轻松。
燕岐晟自小于官场政事之上,耳濡目染,其中弯绕乃是门清儿,朝臣想在他面前打个官腔儿,推诿懈怠乃是难上又难,有他一人端坐在上头,便可力压众臣,每日上朝众人见他目光扫来无不心头发颤,便是上折子也要三思六思九思才敢落笔,生怕一个不慎留下破绽,令得陛下雷霆降下。
燕岐晟实则并不是那弑杀好伐的君主,只他乃是马上的帝王,周身上下自带了沙场上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戾气,端坐在那处,冷着脸将折子往地上一扔,便让人膝头不由自主的发软,更有陛下那御书房如今布置改换一新,后头那一面墙再不放甚么名家字画,书法典籍,却是摆了一应陛下征战时曾用过的各类兵器,其中那一把杀气凛凛,寒光战战的掩月刀最是醒目。
这厢横放在兵器架上,据说每日早朝之前陛下都要提了此刀在练武场上舞上一番,然后又亲自擦拭干净,再摆放上去,但凡入了这御书房中的大臣,目光扫过这把长刀便只觉得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耳边厢似有厉鬼嚎哭一般,后颈莫名的发凉,不由的一个个战战兢兢,两股抖抖,就怕一个应对不周,陛下便会抄了刀子这么一横扫,自家脑袋眨眼就要与身子分了家,届时家里那一干貌美的妻妾,众多金银财宝岂不是便宜了旁人去!
燕岐晟在前朝大发神威,穆红鸾的后宫却是平静详和,如今她在后宫之中是真正的一人独大,又有霍峻熹这得力帮手在,这魑魅魍魉都不敢造次,倒是让她安安心心的养胎等待生产,前头有些削瘦的身子,待到四个月时便丰满圆润了起来,虽腰身粗壮了些,但养得是皮肤细嫩,白皙发亮,眉宇之间的艳色被温柔的母性冲缓了不少,每每夜里夫妻安寝时,衣衫轻薄一身的柔媚,瞧得燕岐晟是双眼发直,偏还要顾着那肚子里的小子,一面寻机占些手脚口舌的便宜,一面暗中嫌弃,
“有一个便好了,再来一个做甚么!”
之后又过了几月,前线传来捷报,说是辽人残余势力已被清除,其余还剩了些虾兵蟹将再不敢留,已是远远的逃往了异域海外,如今的大辽全境已是尽纳入了大宁西北路之中。
燕岐晟接报大喜,叫了周朴过来,
“快快,给朕研墨,朕要犒赏三军!”
这厢提笔行旨,刚写了三行,却听得外头小太监急匆匆跑来报道,
“陛下!陛下!娘娘发动啦!”
“甚么!”
燕岐晟惊得手头的笔一扔,
“不是说还有十来日么?御医怎么说?”
小太
监应道,
“御医说了,娘娘这是二胎,又足了月的,提前发动倒也无妨!!”
燕岐晟慌忙把案上的东西一推,提了袍角就急急忙忙往后宫跑,他乃是有功夫在身之人,脚下飞驰自然快如闪电,也亏得周朴也是练家子,跟在他身后起落纵跳,半点不慢,只苦了后头一众宫女太监,急匆匆跟出来,放眼一望,陛下早就没影儿了,此时间那顾得宫内不得疾行的规矩,只好咬着牙也跟着往后宫跑去。
那头燕岐晟紧赶慢赶到得后宫之中,来到产房之外便想进去,却是被宫女们挡住了去路,
“陛下,娘娘吩咐了,请您在外头等候!”
燕岐晟心里发急便在外头高叫,
“长真!长真!你……你可好?”
穆红鸾在早已布置好的产房之中,听得外头他的声音,忙应道,
“我无事,你在外头等着就是!”
她自觉这一回生产不比生丑奴那时,又知晓他上回实则是吓到了,便不想他进来瞧着害怕,就让人挡了!
燕岐晟听她说话中气十足,倒不似十分痛苦的样子,心里稍安,这才回神来揽过一旁早候着的几个小子,丑奴几个也是未见过妇人生产,又是好奇又有些畏惧,这厢一个个在外头伸脖探颈想往里头钻,被早守在门口的宫女们阻拦,
“几位殿下,皇后娘娘此时正是紧要的关头,你们还是在外头静心等候才是!”
几个小子只得围在燕岐晟身旁吱吱喳喳,
“爹,小妹妹甚么时候出来呀?”
丑奴一心急,便将娘嘱咐他的话都忘记了,话一说出口忙伸手捂了嘴,
娘都说了,肚子里是小妹妹的事儿不能告诉爹的!
幸好燕岐晟此时心头七上八下,正没有着落,也没有留意儿子的话,只无意识应道,
“快了!快了!”
正说话间听得里头开始低低的呻吟起来,燕岐晟听得心头一紧忙高声道,
“长真,你别忍着,若是太疼了就叫出来!”
里头穆红鸾果然开始放声痛叫起来,
丑奴与秀儿、灵均听了却是吓得不成,他们长这般大,娘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一派高贵,万事不难的样儿,那听过她这般痛苦的惨叫,不由吓得紧紧挨到了一处,一个个脸色发白,只一旁的岳晋渊却是身子挺得笔直,垂头闭眸喃喃自语,灵均伸手拽他袖子,
“阿渊,你在念甚么?”
岳晋渊睁开眼应道
,
“……古之欲明明德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灵均一脸懵懂的瞧着他,
“你为甚么背书?”
岳晋渊道,
“心里乱便背书,背书便能让人心平气和……”
灵均闻言想了想应道,
“你说的好似有道理,那……那你背得甚么,我跟着你一起背!”
“好!……先正其
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丑奴与秀儿在一旁,见岳晋渊口中念念有辞,一张小脸平静无波很是镇定,倒似这法子真管用一般,当下也立在一旁收腹纳气,跟着他念了起来。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