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这青涩的触碰, 浅尝即止,很快便结束了, 但也够叫人意外了。优娜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刚才, 那位冷冽如雪的水柱阁下,做了什么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眉心慢慢地挤出小小的纹路, 一点疑惑浮了上去。这样的表情, 却令富冈义勇觉得有些难堪。
说实话, 富冈义勇没想这么做的。
他确信自己的大脑是理智的,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做这件事。但是自己的身体却误会了那笑容的含义, 自发地动了起来。行动的时候,身体是不听从大脑指挥的。
所以, 这个笨拙又短暂的吻, 只是个意外。
这是个误会,是他的身体失控了。
“我”
夜晚的空气很静默,谁也没说话。他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但很快便闭嘴了,只余下彼此看着,她的眼睛里有惊愕。
这种惊愕,让富冈义勇感觉很不适。强烈的自我厌恶涌了上来,将他从头到脚吞没了。他没有解释, 只是倏然站起来, 避开她的视线, 低声说“我去休息了。”
然后, 便大步从她的面前走开了。
“水柱阁下”优娜回过神来,却只见得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急匆匆的,竟然有点像在逃走。
义勇回到了休息的房间。
四五铺席那么大的房间,地上铺着一床被褥;原本用作仓储的房间里架着三层木板柜,更显得室内狭小而拥挤。但这对于富冈义勇来说,却是恰巧被需要的。将门合上后,他便能缩在这个四隅尽闭的角落里,再也不用和别人说话。
他靠着墙,盘腿坐下来。没有灯,眼前只有黑暗,在安静的世界里,那种自我厌恶的情绪好像减淡了一些。
冷静下来后,他终于能仔细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了
因为她在对他笑,他的身体便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冒犯了她。在炼狱杏寿郎对她尊重有加的同时,他却没法遏制自己身体的蠢动,无礼地唐突了别人。
为什么自己会做这种事情
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所以身体变得异常了吗还是之前交战恶鬼的血鬼术还对自己有所影响,令他的理智不受控制了吗亦或者说,是今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他出现了幻觉
富冈义勇在黑暗中蹙眉,仔仔细细地回想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排查一下,果然还是血鬼术的可能性最高。恶鬼们所操纵的血鬼术,什么样奇怪的效果都有分身、幻觉、精神入侵都不奇怪。因为血鬼术的缘故,自己不受控制地冒犯了她,那也是有可能的。
不,不是说“有可能”,是“一定是这样”。
可恶,明明已经如此堤防了,竟然还会中了鬼的花招。
在一片黑暗里,富冈义勇狠狠咬牙,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了。自我厌恶之情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对鬼的憎恶更是无以复加了。
漫长的沉默后,他叹了口气。
虽说一定是因为血鬼术的原因,自己才会如此反常。可说到底还是唐突了她,明天就去和她道歉吧。富冈义勇想。
眼前的景色一闪,他竟然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她的面容来。这一回,是她抱着木桶站在水井边的模样。那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一些,庭院中的紫藤花呈现出冶艳的色泽;她的面容,也是如此。
啊,这不合时宜的回忆,一定也是血鬼术的恶果吧。
“抱歉。昨天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
次日一早,富冈义勇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移门外。他分膝而坐,很恭敬地屈身向她道歉。
正在拍平枕褥的优娜愣愣地回头,说“啊这样啊。”
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这座镇子醒的很早,因为铁路繁华的缘故,天还没亮,街上就热闹起来,工人们纷纷朝车站涌去。她被吵醒后,也干脆起身了。手底下的被褥是酒井婆婆的,虽有些破旧,但洗晒过后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被子也格外松软一些。
她一边掸着被褥上的褶皱,一边轻松地说“没事。我没放在心上。因为喝了酒,所以已经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了。”
听她这么说,富冈义勇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情却更凝着了。
她竟然全都忘记了吗
义勇咬了咬牙,低声说“我想,是因为之前与鬼战斗的缘故,我受到了血鬼术的影响,才会做出那种不合常理的举动。不过血鬼术的影响有限,这之后我就能恢复正常了。”
优娜
等等,你说什么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看到富冈义勇一脸正色的表情,又觉得他说的像真的。思忖片刻后,优娜摆摆手,讪讪笑起来“呀,原来是这样,是血鬼术啊血鬼术我明白了,水柱阁下。”
富冈义勇点了点头“抱歉。”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优娜将叠好的被褥塞进柜子里,说,“你将伤养好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我的心底会很过意不去的。”毕竟她当初踹富冈义勇那一脚可是花了不小的力气呢。
义勇垂眸看着面前的地板,没有说话。
优娜见他又开始了一贯的沉默,便站起身来说“我要去厨房做饭。水柱阁下请坐着休息吧。”
“等等,”义勇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嗯”优娜眨了眨眼,没有阻拦。
厨房很小,也只能容纳两个人刚好站在里面。石砌的灶台与水池,边缘被水流打磨的无比光滑,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塞柴薪的灶膛已被熏得彻底炭黑,连地面都染上一层灰扑扑的颜色,就像这座城镇一样。
“水柱阁下,您是水之呼吸的使用者吧你会生火吗”优娜小声地问。
富冈义勇点头,已经很主动地去找柴了。后院传来劈柴的“笃笃”响声。没多久,他便抱着一堆柴火回来了。
优娜到他熟稔的架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还以为水柱阁下和天元大人一样,也是只会战斗的人呢。”
除了战斗,泡温泉和鉴赏宝石之外,宇髄天元的生活都是由三个妻子来照料的,自然也没有自己进厨房的时候了。
富冈义勇将柴火放下,低声说“我在成为猎鬼人之前,也只是个普通的人而已。家里的厨事是姐姐负责的,我经常会去帮忙。”
优娜正卷着袖口将食材送入水中清洗,闻言,她本想问一句“那姐姐现在嫁人了吗”;但仔细一想,还是收声了,只说“太感谢了。帮了不少忙。”
普通人大多是不愿放弃平静安宁的生活去成为一个猎鬼人的。
猎鬼人终日与鬼搏斗,性命便如朝露一般,随时会消逝。也许,只有什么都不在了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人,才会毫无顾忌地孤注一掷,成为一个猎鬼人。
见她没有好奇地多问,蹲在炉火边的义勇有些意外,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为了方便干活,女人将黑发扎了起来,露出了漂亮的脖颈。白皙又莹润的肌肤,再没有了先前见到过的梅花形状的淤痕。
“你的伤好了。”富冈义勇说。
“诶”优娜微愣,“伤什么伤”
“脖子上的伤。”富冈义勇很正经地说,“先前你的脖颈上,有压迫产生的淤痕。我猜测是敌人扼住了你的脖颈导致的。不过这种淤痕是皮下出血,应该很快就会恢复。看你的样子,也没有产生什么生活的障碍。”
优娜懵好一阵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才想透富冈义勇说的伤是什么。
“啊,那那个,啊,是伤。”她笑起来,语气有些腼腆,“确实已经好了。哈哈”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有些无奈,像是面对一个无知的小孩子。富冈义勇看到她的表情,感到了轻微的困惑。
两个人在厨房一通忙活后,中餐便做好了。食材不多,做的也是最简单的梅子饭和煎鱼。令富冈义勇松了一口气的是,总算没有加了葱的豆沙包了。还好豆沙包在这座镇子上很难买到。
优娜将午餐从厨房端出来时,看到水井边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个大概十三四岁上下的少年,穿着木屐短衣,半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扎起,正蹲在井边费劲又吃力地打水。听见优娜的脚步声,这少年好奇地侧过了头。
“你是”然后,他小脸一红,手里打水的线绳一松,水盆呼哧又落回了井里。
“糟了”少年如梦初醒,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开始费劲地打水了。优娜看他这副傻傻的样子,笑问“需要帮忙吗”
“不,不需要完全不需要”少年的脸涨红了,却露出轻松的神态来,“我的力气很大的哦对了,你就是奶奶说的新来的那个夫人吧”
“奶奶”优娜想了想,“是说酒井婆婆吗”
“是,是,她是我的奶奶。”少年艰难地将笨重的水盆搬上来,放到自己的脚边;飞溅的水花,将铺着细沙的地面都打湿了,“我叫翔太郎”
“是吗,原来是翔太郎。”优娜歪头一笑,“请多指教了。”
翔太郎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美人,脸当即涨的通红,说话都结结巴巴不太利索了“好,好的,请多指教我虽然才十三岁,但我会做很多事情需要帮忙的话,请找我。”
他拧着衣摆,纠纠结结地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优娜的身后还有个青年男子如往常一般神情冷冽的水柱阁下,漠然地看了翔太郎一眼,端着饭碗朝屋子走去。
仅仅是这么一眼,翔太郎就有些吓到了。再看到富冈义勇身上带着刀,这傻兮兮的孩子彻底不大好了,颤手颤脚地往后退,说“我,我先走了夫人,下次见”
“有空可以来玩。”优娜笑眯眯地挥手。
“我会来玩的”翔太郎说着,有些胆战心惊地望着富冈义勇,然后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