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鬼杀队里还记得缘一的都说不知道他去哪了,有些人不知为何还对他十分有怨念,甚至以幸灾乐祸的口吻说他可能已经孤冢立坟了。
然后他们被神黎狠狠揍了一顿。
就她所知的,千音夫人已死,与缘一关系好些的炼狱先生也已经在一年多前去世了。
因为他开了斑纹,而开斑纹的剑士全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按照时间算下来,缘一就算现在没死,也快了。
这让神黎有些焦虑。
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她还不打算放弃寻找。
所以,第二天天亮之际,神黎就撑起伞打算再次出发了。
不过走之前,她看到那个同她躲了一夜雨的少年也打算起身离开了。
可是雨还没停,淅淅沥沥打下来依旧是急促的音律。
神黎见他又打算一股脑冲进雨里,不由得将他拖进了伞下。
她说:“我可以撑你一段路哦。”
可是少年好像听不见一样,只是抬起了头,好像因为突然的晴朗而有些困惑。
他仰头抬手,轻轻碰了碰伞架,然后又伸出手去,那手心里便淋满了微凉的雨。
近看神黎才发现这人很难说是人,因为他的肢体都是苍白坚硬的,无意间碰到时没有温度,也不柔软,其质感更接近瓷器或木头。
除了一条腿外,他其余的手脚都是如此,甚至连脸都是,其接合处动起来就嘎吱嘎吱响的,真的很像一具木偶。
可是他有呼吸,也有心跳。
神黎寻思着这人真奇怪,但还是给他蹭了好几天的伞。
因为这几天雨总是时时断断地下,他们又刚好同路。
虽然他好像又聋又哑,甚至看不见,但是神黎乐得有个伴。
然后在相处了几天后,这人好像认定神黎是个好人一样,拿树枝在地上规规整整划出了“百鬼丸”三个字来。
神黎猜这是他的名字,便这么叫他了,即便他无法对此作出回应。
百鬼丸是个奇怪的少年。
他的行为如同五感尽失的幼儿,可是却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天地间流浪。
比起正常人,虽然他好像能够靠什么特殊技巧辨物识人,身手也不错,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但是常识方面还欠
缺得很,比方说神黎有一次看见他随手一抓扯了把毒草就要往嘴里送,或是好奇地去踩神黎好不容易升起的火。
要不是神黎及时阻止,估计这小子就嗝屁了。
这让神黎有些担忧他今后怎么办。
然后她就这么一边引导他,一边与他沉默着相伴走过了盛热的夏天和寂寥的秋日。
一路上,百鬼丸好像拥有什么特殊体质一样,总能吸引一些奇形异状的妖怪过来,对此,除了他自己解决掉的
外,神黎也帮忙赶跑了很多。
神黎注意到百鬼丸冥冥之中好像也在急切找寻着什么,这让她觉得他俩真是难兄难弟惺惺相惜了。
同时,这也注定他们会分开。
因为所寻之物不同,所走之道也会在短暂相交后分离。
神黎深知这一点,但还是由衷感谢他这些天的陪伴。
她是在一个红枫似火的秋日与他告别的。
那天他们踩着火红的枫叶站在分别的岔囗,寂秋的枯叶纷纷扰扰地落,点缀着神黎的伞面。
天是淡淡的蓝,却被飘扬的绯叶染成朦胧的艳色。
黑发的少年即便如木偶一般呆滞,可是那袭随风飘扬的发丝却是柔软的。
即使知道他无法说话,无法听见她的声音,也不能表露出一丝表情来,可是神黎还是轻轻抚上了他冷硬的瓷脸与他说:“我要走啦,希望今后你能找到一个能陪你一直走下去的人。”
他置若罔闻地看来,如玻璃珠子一般的义眼无法流露出任何感情来。
神黎却并不觉得失落或伤心。
这个少年,陪她走过了两个凄凄寂寂的季节,即便他无法言语,无法聆听,可是神黎依旧很喜欢他。
然而,他们要去寻找各自的归路,不能相伴前进了,所以神黎便真诚地希望他总有一天也能找到自己的归所。
不多时,神黎与他道别后就走了。
但踩着枫叶离去时,神黎发现他还是跟着她来了。
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百鬼丸跟着她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可是慢慢的,他们的距离就拉开了。
神黎最后一次回头看去时,一身墨色的少年人站在一片火红的枫林中,像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了一般。
也许是终于明白两人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他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来,可是最终却只能沉默地看着她走远。
拥拥簇簇的枫叶随干燥的风飒飒地落,锯齿状的边缘须臾间被风吹开,恍惚时,像割裂了一片淡蓝的天。
纷乱的年代,战争没有停歇。
各国群雄四起,百鬼缭乱,苦生的人们从不变的季节轮转中觅到了一丝虚渺的希望。
可是这一切都与神黎无关。
她的时间好像被无限放慢了,旅途第一次变得枯燥而难耐。
无论是繁花灯景,还是兵戈沙扬,皆是虚幌而过的光景。
神黎一个人又走过了枯败的末秋和寒冽的冬天。
她再一次迎来了温暖的春天。
但她依旧没有找到缘一。
来了整整一年,循着打听而来的虚无缥缈的消息走过了残肢断骸的战场,穿过了大雪纷扬的雪原,甚至是无人踏及的荒野,他依旧没有出现。
纵使她走遍都城乡野,杀了无数的妖鬼,甚至将自己伪装成吃人的恶鬼,也没能找到他。
这个世界好像没了他的痕迹。
于是,这段不知结果的旅途曾一度让
神黎怀疑缘一或许已经寂寂无名地死去了。
从何时起,一个人堆积起来的时间就像那枝上垂条的樱花,簇簇扰扰,迷乱了神黎的视线。
日光明亮的春日,她走上了某座繁樱满目的山间。
脚踩着朱红的浮桥,神黎撑伞倚在栏边抽烟。
缭绕的雾轻抚着湖边探过来的樱枝,从高处的间隙望去,远方的尽处有老长老长的石阶,樱花纷纷扰扰落了满地,却不知通往何处。
神黎望着天际边飞鸟掠过的轨迹,觉得有些困倦。
春天总是令人犯困的季节。
因为整座山间的绯色都那般浪漫而缱绻。
不禁想将忧思沉入梦间。
神黎懒懒地微笑起来,心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入睡呢。
不久前,她沿着记忆的路线,找到了灶门一家。
她很高兴那热情善良的夫妇俩还记得她,也还记得缘一。
灶门先生和朱弥子已经有了第三个孩子了,而当年那个说夏天会出生的孩子也已经会甜甜地叫她“姐姐”了。
神黎抱着半大的小女孩看那院子里的紫藤花,灶门先生告诉她,他们也已经很久没见到缘一了。
他最后一次到访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他将耳饰传给灶门先生后就与他们作了最后的告别,笑着说自己大概不会再来了。
那么说后,灶门先生向来笑容满面的脸上也涌上了一丝伤感。
神黎当时忍不住想,也许自己也该放弃了。
但是灶门先生说,缘一最后一次来时难得提起了她。
「我问起他你的近况,他说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是过得很幸福。」灶门先生笑着说:「我当时还以为您不幸去世了呢,就不敢多问了。」
「但是」
已然传承给他人的太阳花札耳饰在冬日的阳光中微晃,灶门先生说:「他说,他很想你。」
神黎从来没有想过,曾经满心期待他能对她说出的话,到头来是由炭治郎那个孩子和灶门先生传达的。
虽然最后也没能得知缘一的去向,但是神黎还是微笑地告别了灶门一家。
她想,自己也许可以再坚持找多一会。
于是,这一会就又是一个季节。
神黎在早春的暖风中打了个哈欠,垂眼看那桥下的流水带来了斑斓的绿叶扁舟,却带不来她想见的人。
山间的樱瓣柔软得如同雪絮,星星点点落在脚边
的朱红桥板下。
当神黎再次抬眼望向远方时,恰逢一阵稍大一点的风吹过,辽阔的天空下便全是随风舞动起来的绯樱。
近的似蝶,远的似星点。
像落在天际之上和连绵的山脉边缘,竟有种将阳光蒙了一层艳丽光晕的错觉。
这在旖旎的景色中,神黎眼尖地捕捉到远处一方繁樱簇簇的暖色中,有一点绛紫的色彩。
上边落了点点的绯色,但很快就被风吹落了。
她细看,才发现是把油纸伞来着,心想着谁同她一样啊,这样好的阳光还撑伞。
又不是怕太阳。
仿佛想要合她所想,对方在须臾间便合下伞来。
山路小径被繁樱堆簇得找不着路,那人一袭艳红的羽织半遮半掩地闪现在淡色系的花隙间。
就像一朵格格不入的红花,猝不及防地绽开,在一片山景里艳丽得让神黎微微瞪大了眼。
难以形容这一瞬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几乎控制不住那一刻嘭嘭作响的心跳,差一点就直接从桥上跳下去了。
她不知所措了一秒,随即撑着伞拼尽全力地奔跑起来。
“缘一”
她一边跑一边叫。
即使她知道还远隔半座山间。
“继国缘一”
可是她压抑不住自己想呼唤他的声音。
因为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即使她可能认错人了。
她还是在这一刻竭尽全力地朝那里奔去。
她像道火急火燎的风一般,跑过草木灌丛,跃过枯桥巨石,从陡峭的山壁间一跃而下。
眼帘中的樱花由此模糊成了成片的剪影。
阳光正媚,她接受阳光的灼华,撑着伞穿过了山脚下一道道刷着朱漆的鸟居。
当她看见不远处熟悉的剪影时,她几乎欢喜地叫出声来:“缘一”
平直而悠长的神道是斑驳的光影,鸟居上朱红烫金的诗笺好像借由蹁跹的日光尽数刻在了她的身上。
神黎淋着花雨,穿过蝶与雾,在一片骤然开阔的花海前奋力踏上了鸟居前的神龛。
她声嘶力竭地喊:“小家伙”
终于,那人微微一顿,随即在一片灿烂的花海中转过身来。
与记忆中没什么差别的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愣忡与恍惚,他看着她携着春色奔袭而来,却在顷刻间被她狠狠地扑倒了:“找到你了”
身形挺拔的青年没能站稳,被神黎紧紧扑进怀里拥着脖颈跌下身去,两人便相拥着一齐滚下了花海边上微倾的斜坡。
于是,空气中扬起的还有两把油纸伞,它们遮蔽了一瞬的日光后,一同咕噜咕噜地在花海中打转。
待两人的身体停下后,发现身边纷纷扰扰的花儿堆积起的是足以将身下的青年掩盖的花毯,神黎紧紧拥着他没有起身。
片刻的安静过后,耳边便传来了那温和到令人安心的声音:“神黎”
“嗯,是我。”
她笑着支起身来,看到眼帘中的缘一躺在绚烂的花海中,眼中皆是她在蓝天下微笑的模样。
他披散着褐红的发,发间还有朵朵细碎的雏菊,神黎便笑着说:
“我也很想你。”
ata作者有话要说神黎:“太难了,还好我没放弃”bhi
翻车了,下一章一定大结局快动啊我的进度条
雏菊代表一种无法诉说的暗恋。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