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位处内城,四周都是王公大臣府邸,极少行人往来。
马蹄踏上青石街道的“滴滴哒哒”声,算是这晨起时分,最嘈杂的动静。
容温抱着个刻花草纹莲瓣小手炉,面无表情盯着班第乌黑的后脑勺。
方才上车时,她只留意到班第一身煞气。未曾及时发现,这人竟把辎车搬到马车上来了,且还十分霸道的立在马车正中,挡在她的长横锦凳之前。
所以,此刻,两人落座后的姿势宛如学堂里的前后桌。
“”
时下王公贵戚的马车内里布置,撇开挂饰香炉这些小玩意不谈,多半是一方收纳物什用的壁柜,一条供主子落座的长横锦凳或小榻。
心慈一些的主子,可能再给随从备上两个矮凳。
是以,班第搬辎车上来的用意便十分明显了他既不想与容温并排而坐,也不愿屈就去坐随从的矮凳。
只不过,他搬辎车上来那会儿显然没多想,最后会与容温以这样尴尬的座次同乘。
方才容温落座在他身后时,分明瞧见,他挺拔的背脊越发绷直,带动高束的小辫儿微微晃动从头发丝里透着尴尬。
尴尬会扩散传染,容温瞧他那模样,本也有几分不自在。
可哪知,也就瞬间的功夫,他又垮下张线条凌厉的脸,周身萦起一股更加骇人的气息,饿狼一般。
容温微微抿唇,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正因此,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很快散尽。
各自阖目眼神,谁也不搭理谁。
直到,马车突然颠簸起来。
容温倏地睁开眼,单手撑在横凳上,稳住身形。
不待她问,车外是樱晓一言难尽的嗓音,“公主,简亲王世子昨日约了一群宗室公子在这条道上骑马玩耍,把路给跑坏了。前边儿好像越发颠簸,你坐稳一些。”
容温挑眉,京城的路是豆腐做的吗
不过,把路弄坏这事出在简亲王世子雅尔江阿身上,好像也不稀奇。要知道这位小世子幼时,可没少撺掇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大阿哥,去与太子干架。然后自己猫在一旁看戏,看得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的。
“嗯。”容温应了一声,单手稳在锦凳上,漫不经心扣了扣锦绣纹路。眼神虚落在前边儿,若有所思。
在下一次颠簸来临之前,容温悄然抓住了班第的辎车扶手,稳住,不让辎车轱辘随颠簸乱滚。
她很小心,几乎没发出任何动静。
可班第的右耳,还是微不可察的支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往后瞟了眼。
已往外伸出几分的右腿,悄无声息的缩了回来。
马车一路行入宫门,容温下车,换了顶华丽耀目的金顶轿,往寿康宫去。
这次,班第倒没有与她同上金顶轿,而是坐了一旁平平无奇的四人小轿。
因为,以班第身上的爵位,完全够不上这顶金顶轿。
金顶轿乃是固伦公主品级才有的殊荣。且还不是每位固伦公主,都能乘金顶轿,得皇帝特旨恩赏才行。
容温方才见侯在宫门的是金顶轿,还特地与来迎她的刘进忠确认了一遍。
刘进忠笑眯眯的告诉容温,这是皇帝的一片爱女之心。
容温笑笑,却总觉得不太对。自她婚仪那日起,皇帝未免对她太好了。
好到让人不安。
按清宫回门礼的规矩公主入慈宁宫行礼,额驸于慈宁门外、乾清门外、内右门外行礼。
自孝庄太皇太后崩逝,慈宁宫便被皇帝以缅怀为由,封存了起来。
所以容温今日行回门礼的地方,便改做了太后的寿康宫。
班第与她同往,两人一同在寿康门外行了礼后,便分道扬镳。
容温被一干妃嫔簇拥进寿康宫殿内,拜谢太后与嫔位品级之上的后妃。班第则由刘进忠引领,出后宫,去往乾清门、内右门之地给皇帝行礼。
容温自小与太后朝夕相处,如今快十来日没见,入寿康宫按礼叩谢完后,太后便立时拉着她的手,激动的把人扯在跟前去了。
太后不善言辞,说话很是直接,“吃住我倒不多问你了,你是皇家的金枝玉叶,谅也无人敢苛待你。我只问你,额驸待你可好”
太后最关切担心的,莫过于这夫妻关系。
一切只因,她自己年轻那会子,在先帝顺治爷身上吃够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