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 龙抬头。
因着破四旧, 也没有人再特意为了这个节令烀猪头、剃头剪头啥的。
罗玄跟方淮心的婚礼虽然还没有办,但扯了证, 家里也算是有喜事,二月二的时候, 就从食堂攒下的猪头里买了两个回来, 再加上罗玄早就跟供销社打好了招呼给留的下水,猪肝猪肚啥的,再加上两副猪蹄猪尾巴,和胡魁送过来的一条猪后腿, 放上作料, 用女知青院儿里的大锅, 架上木头,慢火儿从早上一直炖到晚上。出锅之后把肉捞出来,放在另一个锅里热着。肉汤不动, 下上满满一大锅的酸菜, 再放上两根儿血肠。屋里的锅再炖上一大锅的江鲤炖豆腐,下午罗玄就跟江嫂子说了, 要用食堂的锅蒸玉米饼子, 两大锅的饼子, 江嫂子来的时候, 一道也给搬来了。
这就是晚饭了。肯定不是正式的婚礼,但也有庆祝的意思,平时跟罗玄和方淮心关系好的, 都拿着饭缸过来,蹭喜气了。
罗玄是电工,也开拖拉机,厂里不只是办公区接了电,去年秋后打了粮食,收成不错,家属区那边儿就接上电了。平常检修电线啥的,时常在家属区里遛,遇上谁家有个搬搬抬抬,爬高啥的活儿,他顺手也就帮了,人缘那是相当不错。他这人嘴又溜,大爷大妈婶子嫂子的叫得甜,谁家做了好饭食,见到他都会把人叫上。
方淮心就更不用说了,她是大夫,接触的人最是广,满农场几乎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家。别看这会儿的人没有大病都不爱看大夫,可这不是自家农场的诊所嘛,药又全是山上采的,便宜,大部分时候,方淮心还不收诊金,或者只是三毛两毛的意思一下就行了,有毛病挺着的人就少。再加上已经四年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来过诊所拿药的人家就没几家。
所以,这来蹭喜气儿的人就多。
大人们还不好意思,知道这不是正式的办喜事儿,不用随份子,只是罗玄高兴,请大家伙儿吃乐呵乐呵,就那么点儿东西,谁好意思吃。就是小辈儿的,女孩子还矜持些,来得少,小伙子可不管那个,跟罗玄平时都是混在一起的,又是吃穷老子的年纪,一个个的,早就闻着味聚过来了。
再加上知青,来了两百多号,就这么些东西,其实一个也就是闻两口,就是图个热闹。
方淮心早就单留出来一半盆子肉,半盆子鱼,还有一盆子玉米饼子,跟罗玄两个给学校的老师们送过去。两位老大夫还在学校吃饭,只是晚上回诊所上宿。这会儿老教授们正在一块儿忆往昔呢。这些都是留过学的,虽然可能去的国家不同吧,留学岁月其实吃的苦都差不多。
“老师们,吃饭啦,今儿个改善伙食。”方淮心笑呵呵的把盆放在拼起来饭桌上,叫老师们吃饭。三位女教授看见他们进院子就已经到后厨把碗筷都准备好了。
“这是蹭着你们两个的喜气儿了吧”梁教授做为方淮心的亲师父,自然有说话的底气。
“光有吃的可不行,怎么没有酒呢”教物理的齐教授看只有吃的,就冲着方淮心要酒喝。他老人家是科学院的,专攻动力学,跟方南国是同一个专业不同方向,以前就常在一起开会啥的,老熟人了。到这儿之后,他那高深的学问是没人能学得了了,就讲基础物理,罗玄儿原本就想学这些个,悟性又高,很得老人家的喜欢,拿他当亲传弟子待的。这老头儿那是无酒不欢,平常罗玄时不时的也弄些狐仙酒来拍他老人家的马屁。
“有吃的不错了,我说老齐头儿你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消停儿吃你的饭得了。晚上还得上课呢。”说话的这位刘教授也是教物理的,不过他是搞机械的,平时俩老头儿为了抢罗玄这个学生,那是见天儿的互怼。大家伙儿早都见怪不怪的。
“今儿个我代大家伙儿跟老师们请个假,咱今天能不能停一天不上课呀晚上在我们院子里,大伙要办个联欢会。老师们也去呀”上回联欢被小年轻们津津乐道了好长时间,只是一直没啥机会再组织,这会儿也不管天儿冷不冷的了,下午的时候,就都张罗着晚上要乐呵乐呵呢。院子里的篝火都准备好了。
“行,去吧去吧。”最有权威的顾教授是经济学家,在所有这些个大拿里面人家也最有江湖地位,所以大家也向来以他为首,老人家现如今在学校,就是实质上的校长,许三喜纯粹就是个挂名儿,跑腿儿的,教学的事儿,全是顾教授说了算,她只管把杂事和后勤给管好就行。
“那一会儿,咱们也去年轻一回”帅教授是个老顽童,特别乐观的一个小老头儿,整天乐呵呵儿的,那心理素质,杠杠滴。别人搞哲学,遇上这样儿的事儿,能憋屈死,自杀的知识分子里,搞哲学的占得可不是少数,但是人家帅老师,看着一点儿都没受影响,逆来顺受,适应得老好了。到了山里,人家还挺高兴,说了,这环境,才最适合他做学问呢
“行,那快点吃,一会儿咱们都去凑热闹去。”其他人也都附和。
方淮心跟罗玄也没在学校多留,送了饭,邀请完教授们就回了。还有一院子人呢
倒是不用招呼,谁也没客气,跟抢饭似的,很快就吃得锅底儿朝天,连汤都被沾着饼子吃了个干净。这边儿女人们收拾桌碗,男的也没闲着,已经把院子里的篝火给生起来了。高明那把破吉他又上阵了。后来的知青里,有爱好音乐的,有两把口琴。学校这两年买回来的教具里有一把手风琴,也被老教授们带过来了。大杂烩,啥都上了。各种革命歌曲来了一轮。老教授们还现场教大家伙唱喀秋莎,现学现用,学得半生不熟的,就着音乐,一帮子小青年儿围着篝火乱蹦哒,也不知道跳的都是啥,反正是都挺开心的。
年轻人火力旺,晚上十点了还都不愿意走,老教授们还有场领导们可受不了,都早早的回了。小年轻们又闹了一个多小时,篝火彻底燃尽了才散去。
把大家都招待高兴了,转过天儿来,开始给房子打地基,那赶过来帮忙的人可就多了。在家里没事儿的大人们这时候也都出了面,能干什么就帮着干什么,平房儿,地基挖下去半米就够了,所以,也不用大开化。这才过了二月二就能下锹了。
“你们这是打算盖多少间房子呀,弄这么些材料”罗玄忙活了半个月,光是从林场拉的木材,就拉回来三大车,还有去镇上买回来水泥,玻璃,都堆在学校院子里,来帮忙打地基的看到了,就问他呢。
“最开始想着盖一间半就够我们俩住了。买材料的时候,一想,老师们住在学校,条件怎么也不如自家方便。我跟小方儿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多盖出来几间房子,把老师们也接出来得了。咱们当学生的,也没别的能做的了。”罗玄就说了。
这越是封闭的地方,越是尊师重道,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越是保留得好。相对于山外面儿早已经把老师这个职业批得体无完肤,一口一声儿臭老九的叫着,在光荣农场这边儿,对老师,那是真的尊敬的。
老教授们自打来到山里,不光是吃的喝的供应得好。早在秋收之前,方淮心就带着会针线的女知青还有赵婶子找来的场里针线好的几个嫂子,把棉衣服棉鞋,棉手套棉帽子啥的都给做好了。被褥也都给做了十斤重的厚被褥。为此,她还跟黄芪一起特意去了一趟镇上,走了个过场,把棉花和布匹啥的拿出来。场领导以为是从山里拿出来的,山里以为是从镇上买的。只有黄芪知道是咋回事儿。
罗玄说得也都是真的,刚开始选房场的时候,他真没想那么多。还是方淮心提醒他的,总让老师们住教室也不是个事儿。这才决定要加盖的。反正他们又不差钱儿,想盖就盖呗。
除了两位老大夫住在诊所了,还有十八位,十五男三女。就加盖六间房,三大间三小间。三小间给三对夫妻,三大间四人一间,也就住开了。再加上他们夫妻俩的一间卧室半间厨房,相当于是六大间。
说是一大间,其实去了开门的地方,也就剩下四五米的地方,向阳窗台下就是火炕,背面墙上带个小窗户通风。地上空着,罗玄已经跟王队长说好了,要给老师们打写字台,东西墙一面一个,北墙上两个,正好每人一个,不打架。写字台上再打上几层书架。到时候再买几个台灯放上,齐活儿了。
给老教授们盖房子,这个谁都没意见,这几个月下来,但凡是听过课的都知道,这些是真的有大本事的人。能跟着人家学本事,那都是走了大运了。
因此,原来还对罗玄划了那么一大片地基有点儿意见的人,也都不说啥了。人家这是当学生的替全农场孝敬老师呢。得大家伙儿谢他们才是。
地基一星期就打出来了,人多力量大嘛。
之后就是建房子,这个主力就是王科长的工程队了。其他人都是帮工。
这时候建房子都是最简单的直筒子,简单得不得了。
一天就能起一间,六间房子也不过就是一星期的事儿。上梁那天,又稍稍改善了一下,也没别的东西,就是知青们盖房子帮不上多大的忙了,就去江里面打鱼,林援跟慕易带队。打回来两百多斤大江鲤。又让李英多给开了一趟机器,做了五板儿豆腐。还是鲤鱼炖豆腐,靠水吃水嘛。上梁是大事,这一顿是必须的。所以,那天,平时干完了活儿都回自家吃饭的,都没回去。
等把窗户也上完了,炕都搭好的时候,借着烧炕的理由,胡魁带着罗玄进山打回来一只狍子,几只野兔。加上土豆和蘑菇都给炖上了。这就算是教授们的搬家饭了。
这年头儿盖一间大砖房得三四百块,罗玄一下子盖了这么多间,再加上两间土仓房,还有那么些玻璃,没有三千块下不来。这又是盖房子,又是请吃饭的,谁也没觉得有啥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