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人这话自然是对着卢明浩说的, 众人的视线也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说今日的“苦主”也是他,只要他点了头,今天的这场好戏便可以圆满落幕了。
只是,被这么多人同时注视着,卢明浩却恍若丝毫没有感受到似的,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垂着眼睑,任谁也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见向来还算乖巧的长子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 卢大人不自觉地语气严厉了几分“浩哥儿”声音里细细听来还带着几分不耐。
卢明浩顿觉好笑, 他这个父亲呀, 还真是将“欺软怕硬”贯彻了个彻底对着娘家得力的正室夫人便是好声好气,对着似乎只能依附于他生存的妾室和庶子, 便显出一副强硬的姿态。
只是,错过了今日这个机会, 再想提起他心中所想的事情, 可就难了他要走科举入仕的路子,就得有个好名声,没有众多人见证的话, 只怕即使他的目的达到,卢家放出来的风声只怕也会将他形容得一无是处
因而, 向来只能在父亲跟前做个“乖巧”的儿子来作为保护色的卢明浩,即便他“最尊敬”的父亲发话了,也还是一动不动
沈文晖见状, 思及前世他的举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虽说前世那般做法被人指点说嘴,可谁又能说远离这一大家子,他便过得不轻松自在了呢也罢,送佛送到西,今日他就再多管闲事一次。
“卢大人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吧在贡院这样的地方尊夫人闹了这么一场,您用误会二字便想遮掩过去,未免也太轻巧了些吧”
沈明泽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看着这一幕,着实不太理解向来性子似乎对陌生人显得疏离的耀哥儿,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如此热心
卢大人显然没想到还有人站出来插话,一看正是方才一番话点明要害,说得他家夫人下不来台的那个年轻人,当即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这位公子,此乃我卢家家事”言下之意便是莫要再多管闲事了。
沈文晖或许是没听懂,又或许是听懂了却毫不在意,笑了笑道
“既是家事,为何不在家中解决,却要闹到贡院门口呢既然此事发生在贡院门口,发生在这么多见证人的眼前,那又何来家事一说呢莫不是大人竟有在外人眼前处理家事的癖好不成”
最后一句显然是个促狭话,引得众人哄笑,也显得沈文晖的话并没有那般咄咄逼人了,他这也是吃准了卢大人作为朝堂命官,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是绝不会同他这种“年轻气盛”的举子计较的。
果然,卢大人修身养性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忍了又忍,沉声道“那公子想要如何”
沈文晖还是笑眯眯的模样,配着他那张脸,任谁也感觉不到他句句话都恍若刀子一般,直直地插到卢氏夫妇的要害
“大人此言差矣,怎能是在下想要如何呢险些被毁了名声和前途的人在那儿站着呢。只不过,今日在这里见证这桩事情经过的都是饱读诗书的各位兄台,在下不过是斗胆说两句心里话罢了。
究其原因,不过是方才听闻尊夫人口口声声说没有天理了,不知夫人想要的天理是什么呢”
说到这儿,沈文晖不禁正了正神色“此乃京城,天子脚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夫人此言着实诛心了些,况且各位兄台都是明理之人,夫人的话却仿佛我们成了强盗无赖一般,与卢公子沆瀣一气,依在下拙见,也的确欠缺各位一个说法。”
沈文晖不说也就罢了,他一提起来,便令人想起卢夫人那番作态,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这里站着的哪一个不是自有傲骨的本是好心,却被如此污蔑,让人心里怎么舒服得了。
卢大人一听,咬了咬牙根道“夫人,此话是你说错了,还不快快向在场各位赔个礼”
卢大人是知晓自家夫人的脾性的,也预料到指望着她道歉怕是不可能,可到底心里存了几分希冀,毕竟,此事可以说是妇人家见识短浅,圣上还不至于会和臣子之妻计较这随口的一句话。
可是他呢如今可是圣上即位,正是找人开刀立威的时候,君不见京中许多权贵人家最近都没什么消息了吗,他一个小官,在京中这个一砖头下去不是皇亲就是国戚的地方,哪里来的底气站出来冒头呢
别跟他说什么此乃夫人之过,罪不及他,正所谓“夫妻一体”,在场这么多读书人,若是他代替夫人赔礼,只怕改天风声就会变成此话是出自于他的口中了,卢大人是再明白不过,读书人的一支笔有多么杀人于无形了。
只可惜,卢大人心中的这份希冀很快就被自家夫人无情地打破了“什么我的话又没有说错,这些人,哪怕跟你的好儿子没有同窗之谊,也定然是一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