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月余, 李齐慎人没回来, 消息倒是隔三差五地传回长安城,也不是废话,三言两语,就把当前的局势说得清清楚楚。谢忘之不通这个, 多半是叶简意思意思和她说的,太复杂的她也听不懂, 叶简也不解释,她就只记得些浅显的,比如蜀州的叛军作乱时对着前太子妃和小郡王痛下杀手,所幸太上皇的命倒是保住了,又比如范阳叛军大破,康烈的儿子不知所踪。
总归都是些好消息,各地渐渐恢复,通向长安的陆路水路也再度通畅, 进贡的东西和先前当然没得比,但至少都上来了,喂煤球时片一条长得不太好的鲜鱼, 也不算太奢侈。
煤球爱吃这口鲜活的,喂其它野猫倒也不必,还是按以前的法子,厨房里找些实在入不得口的边角料, 搓成肉丸, 在火上略略燎出焦香, 放在清宁宫前的空地上,能让那群猫争着把头压到盘子上,吃饱了就原地一躺,翻出毛绒绒的肚皮让谢忘之摸。
猫太多,谢忘之摸不过来,信手在每只猫头上搓了几下,起身退开几步,遥遥地看着清宁宫。
按她的意思,清宁宫整修过,依旧不多放宫人,但周围疯长的草木能折的都折了。听闻靖穆皇后生前爱折蔷薇,谢忘之就让人辟了花圃出来,广栽并州蔷薇和长安牡丹。如今正是蔷薇花期,牡丹的花期也还挂着个尾巴,一个开得极盛,另一个姑且还能看,簇拥着清宁宫,风过时花枝摇曳,典雅的香气拂面而来,和当年的鬼影幢幢截然不同。
谢忘之无端地笑了一下,稍稍提起裙摆,抬腿往正殿走。
毕竟是曾经的皇后居所,除了十二岁那年追着煤球误闯的那一回,她再没进去过,这会儿进殿还有点莫名的心思,看着沿路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的摆设和风景,总觉得是隔着六年的时间回看。
这条路不长,她安然地迈进外殿,走了两步,迎面看见的就是用以分割内外的屏风。这屏风没换过,绘的是花鸟鱼虫,做底的绢帛保养得再好也微微泛黄,和边上用作装饰的香炉一起昭示着岁月飞渡。
但这些东西又是不动的,现下是这么放置,十二年前乃至七十年前也是如此,清宁宫由诸多宫人来往的皇后居所变作只有野猫拜访的废殿,屏风书卷桌椅灯座却是不变的。谢忘之看着那扇精心绘制的屏风,总觉得好像下一瞬就要有人转出,或许是那位在史书上以谥号称呼的皇后,或许是一身青衣的少年,姿容冷丽,抬眼时眼瞳里流转着细细的金屑。
她又笑了一下。
天色不早,不好逗留太久,谢忘之最后看了屏风一眼,转身要走。
腿还没迈开,臂弯上忽然传来一股往反方向拉扯的力气,且还不小,扯得她往后踉跄几步,猛地跌进个怀抱里。抓她的显然是个男人,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手臂横过腰腹,隔着两层衣衫都能感觉到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轻而易举把她整个人钳制住,让她动弹不得。谢忘之霎时紧张起来,忍不住大口呼吸,入鼻全是熏在衣领上的淡香,略微的苦,仔细嗅嗅又好像有些不明显的甜。
她开口想叫,钳制着她的人却预料到,另一只手抬起,先是带着薄茧的食指指腹缓缓抚过脸颊,再和剩下的几根手指一同稍稍抬起她的下颌,像是强迫她抬头,让她不能顺利发声,又像是刻意欣赏这具纤细的身体和这张光华照人的脸。
他用拇指轻柔地抚摩过谢忘之的嘴唇,忽然低头,在她耳朵上抿了一下,声音分明压的低低的,却怎么听都有种调戏的味道“小娘子敢独闯,是自恃美貌,觉得我不敢动你,还是故意送上门来让我吃”
好歹认识这么久,要还认不出来,那就是傻,谢忘之紧绷的身子一松,手肘往后一锤,半是羞恼半是无奈“长生”
“是我。”李齐慎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刚好锤在他腰腹处,锤得他闷哼一声,但他不介意,只放下扳着谢忘之下颌的手,转而也放到她腹部,从背后环着女孩。他干脆低头,把脸埋进她肩颈交界的位置,深吸一口犹如桃花的香气,闷闷地说,“我回来了。”
“你怎么”
“回来得匆忙,军中还在整理。”李齐慎知道她要问什么,“故而没让人通报。”
“回来就好。”刚才那一下确实惊险,谢忘之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但李齐慎这人确实胡来,早就习惯了,何况又攒了一个多月的思念,还有什么不能原谅他的。她垂下眼帘,温声说,“我很想你。”
“我也是。”李齐慎闭上眼睛,“别动,让我抱会儿。”
他收拢手臂,把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谢忘之则乖乖站着,放任身后的男人从背后抱她。隔着薄薄的衣衫相贴,即使背对着,她也能感觉到李齐慎胸口随着呼吸的起伏,平稳均匀。隐约还有心跳,一下一下,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又或者是两人的心跳重合,纠缠得不分彼此。
阔别月余,这个人终于回来了,虽然吓了她一回,但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居然是抱一会儿,黏得像是只外出闯荡后归家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