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梧桐树梢,发出飒飒的声响。
赵瑀静静看着她。
榴花在她的注视下显得有点不自然,“小姐,奴婢这两天是没在您身边伺候,可奴婢绝不是背主另攀高枝儿的人。”
她自顾自爬起来到门外探头看看,关好门窗回身神神秘秘说“小姐,您猜奴婢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不想猜。”赵瑀直截了当答道。
榴花被噎得一愣,觑着赵瑀的脸色说道“您别误会奴婢,整个赵家也只有奴婢一心一意为您着想。奴婢可是干了件大事奴婢去温家啦”
赵瑀诧异极了,“你去温家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您的亲事。”榴花邀功似地说,“奴婢偷偷找到了温公子院子里的丫鬟,她说温公子一直在外求学,温家根本没把您的事告诉他,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退亲。”
“他知道不知道又能怎样温家已然退亲。”
“这就是奴婢的手段了,”榴花得意洋洋说,“奴婢软磨硬泡,总算得知了温公子的下落。小姐您给他写信求助,凭他对您的情意,他肯定会回来再次提亲。”
这是今晚上第二次听人说他对自己有情意。
温钧竹,赵瑀脑海中浮现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清瘦,沉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高淡泊。之前在两家的安排下他们见过一面,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淡然的。
赵瑀并不认为他喜欢自己。
所以赵瑀说“此话不要再提,他今后还要娶亲,坏了人家的名誉不好。”
“奴婢没胡说”榴花急着直跺脚,“我都和温家的丫鬟打听了,本来温家没看上咱们家,奈何温公子愿意,这亲事是温公子亲自向相国夫人求来的他就是喜欢您呐”
竟有此事赵瑀惊愕到几乎说不出话来,诡异的寂静中,伴着松涛一样的声音,映在窗户纸上的树影一阵剧烈地摇动。
两人都没注意,榴花紧张地盯着自家小姐,却听她说道“我已经答应嫁给李诫,他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背信弃义,这话不要讲了。”
小姐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榴花心下气恼,勉强挤出一副笑模样,苦劝道“当时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咱们把情况和他说明白了,如果他真的是正人君子,就绝不会乘人之危硬要您嫁给他。”
看赵瑀仍旧摇头,榴花语气愈发暴躁,“小姐您好好想想,一个相府嫡长子,一个王府的小厮,是个明白人都知道怎么选若您不方便写信,就给奴婢一个信物,奴婢不怕受累,定会找到温公子把东西交给他。”
赵瑀却说“没有李诫我活不到现在,我不能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此事休要再提。”
榴花忍不住了,发急嚷道“我的傻小姐诶,救命之恩一定要以身相许吗等温公子回来,几百两上千两,多给姓李的一些银两也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可亲事都退了,温家不会再来提亲。”
“就是给温公子当妾也比嫁给个小厮强”
赵瑀的脸色猛然沉下来。
榴花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结结巴巴辩解道“奴、奴婢是说正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侍妾却不用,温公子自己就能做主。”
自己的丫鬟劝自己做妾榴花跟了自己八年,赵瑀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了解她,“你是说,如果温家不愿意再结亲,我就去给温钧竹当小妾”
她语气温和,榴花以为她心动了,“就是这个意思,您别以为当妾是多丢人的事,好歹是半个主子怎么也比当奴仆之妻强啊况且温公子喜欢您,定会倍加呵护,就算以后有了正妻她也不敢对您怎样。说不定温公子怕您受委屈,抬了平妻贵妾也可能啊”
赵瑀笑了,口气温良,说的话却带着冷意“我觉得下人们不容易,所以对你们一向宽和,不想却纵得你忘记了尊卑。我几次说了不要再提温家的亲事,你却再三违背我的话,只怕早已忘了自己的本分”
榴花心中一惊,小姐这是铁了心嫁给李诫,李诫有什么好,怎么比得上温公子榴花立即委屈地哭道“小姐您真伤透奴婢的心了,奴婢是一心为您打算啊”
“是为你自己打算吧你的心思我大概也知晓几分,我不会带着你出嫁。赶明儿我就回禀母亲,请你去别的院子当差。”
榴花仍不死心,发狠说了一句,“小姐,您细想想,若您嫁给一个小厮,您就是奴仆的身份,和我们这些下人也没什么两样了。可若是嫁给温公子,您还有翻身的机会”
赵瑀背过身去不理她。
榴花见赵瑀不为所动,心下无法,只能暗自咬牙,恨恨离去。
她这么一闹腾,赵瑀没了睡意,枯坐一会儿,只觉屋里闷热难耐,这时听见窗外树叶子哗啦啦地乱响,便推开窗子过过风。
微凉的夜风带着梧桐花素雅的香气扑面而来,赵瑀精神为之一振,胸中浊气一扫而光,但觉乍然出了闷笼般的轻松。
然下一刻她瞪大了眼睛。
“李”赵瑀捂住了嘴,将“诫”字生生咽了回去。
梧桐树上单腿盘膝坐着一人,嘴里叼着一朵梧桐花,他俨然没想到赵瑀会突然打开窗子,怔楞之下,口中的梧桐花飘然落地。
今晚晴朗无云,一轮皎洁的圆月悬在树梢,银色的清辉从天际撒落下来,照得一串串淡紫色的梧桐花似乎都在闪着银光。
他就坐在花间,披着月色,一瞬不瞬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