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郎”薛亭晚猛地睁开眼,冷汗早已经濡湿了身上的亵衣,她满面潮红,眼角还挂着几滴冷泪。
屋子满是的浓郁药香,她强撑着直起身子,入画闻声匆忙入内,红着眼圈儿将她扶起,靠在绣着杏林春燕的引枕上。
宛氏坐于床边,将自家女儿揽入怀中,“母亲在这,阿晚,不怕了,方才太医来把过脉了,你怀了身孕了。”
薛亭晚在人前勉强着一身主母威仪,此时看到宛氏和宛老太太,心中的防线顿时崩溃了,一把扑到宛氏怀中,涕泪俱下道,“母亲,裴勍裴勍他出事了。”
她钗环不整,发丝濡湿,从来没有如此惊慌失措过。
她怕极了,她控制不住地去猜,去想,去担心。
相别五日,这一程歧路关山,群狼环伺,暗藏杀机,他该是何等的生死一线,朝不保夕
她害怕他真的一去不返,害怕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都不算了数。她害怕此生还未白首,就已经半途缘尽
她心中缺了巨大的一块,全部是关于他,也只能由他来弥补。
他说过的话还在耳畔回响
他说,“保得阿晚周全,我才安心。”
他说,“这场仗胜负并不明朗,赢则诛尽反贼,输则江山易主。阿晚,你怕不怕”
他说,“此生能娶阿晚为妻,我裴勍用光了一辈子的运气。”
他说,“生于斯,长于斯,自当为其奔走,肝脑涂地。”
重生一世,她本心如敝履,却于三千繁华中意外闯入了他的怀抱。
当日国子监女学一见误终身,端午宴上他亲自抱她回府疗伤,翠樾亭中他对她赤诚表明心意,重阳之日他邀她携手泛舟梦隐湖上往昔种种,历历在目,略一回忆,便如舌尖舔蜜。
这一世,她何其有幸,才会遇见了他
她的夫君有经天纬地之才,有翻云覆雨之手,如天神在侧,始终护着她,爱着他,珍着她,重着她让她如何接受,如何去信,他在凉州生死未卜的现实
他们说好要儿女成双,白头到老,如今她刚刚怀上了孩子,他却远在千里之外,死生难料。
薛亭晚双目通红,削薄的脊背不住颤抖,“淳郎绝不会有事的,绝不会”
宛氏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脊背,也忍不住落下凄泪来,“裴勍福大命大,定不会出事的阿晚,你有孕在身,正是胎气不稳的时候,你要安心养胎,莫要太过悲恸了”
宛老太太看着母女二人抱在一团,掖了掖眼角的泪,开口道,“阿晚,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你怀着孩子,要先养好身子。眼下你夫君不在京中,阖府上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你这个女主人做主战场上九死一生乃是兵家常事,你夫君是个心思缜密,胸有丘壑的,到底是生是死尚没有定数,我们只等着静候佳音”
宛氏也道,“裴勍此去凉州,以在紫宸殿中主事为幌子,给反军唱了一出空城计。他瞒着所有人,甚至也瞒了你,怕的便是军心大乱阿晚,你不能乱此时暗处有多少只眼睛都盯着裴国公府、盯着你这里你若乱了,反军就都知道裴勍遭遇不测,凉州朝夕不保”
薛亭晚闻言,顿感身负万钧之重,她止住了眼泪,勉强一笑,“祖母,母亲,我听你们的,我会好好安胎,在府中等着淳郎平安回来。”
她的满怀思绪渐渐平和沉定下来,朗声道,“余妈妈,燕妈妈,将我有身孕的消息封锁严实,倘若有人传出去只言片语,悉数格杀勿论”
她怀了身孕,倘若裴勍人在京中,不可能不回府看望她。一旦有人走露了风声,裴勍和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三军将士的一切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
只有将她有孕的消息压下去,裴勍在紫宸殿中数日不归的事,才不会令人起疑。
日夜如驶,转眼又是三日过去,薛亭晚活了十六年,还是头一回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
这三天里,凉州没有一封军报传来。裴勍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每一天,薛亭晚都提心吊胆,食不下咽,每一夜,她都难以入睡,迟迟不敢阖上双眼,她生怕一睁眼就会听到凉州传来的噩耗,生怕这辈子再也无法再亲眼见他一面。
裴国公府中一片雾惨云愁,薛亭晚痛苦煎熬,肝肠寸断,为了不让有心人察觉出异样,每日只能强颜欢笑,如旧出门施粥。只有到了无人处,才能放声哭一场。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