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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丑闻

谢骞迎出院门, 看到罗云瑾翻身下马, 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季和了。

两个小内侍也直抹眼泪, 想说点什么,又怕罗云瑾厌烦, 迟疑了一会儿,擦擦眼角,恭恭敬敬地迎他进院, 牵着马去马厩喂草料。

统领不喜欢儿女情长, 他们只要和平时一样就好了。

罗云瑾面无表情, 仿佛只是到牌坊街逛了一趟似的, 看到眼圈发红的谢骞, 眼皮都没眨一下。

谢骞也不是第一次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满不在乎地跟在他身后, 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眼, 问“你怎么出来了太后没有追究”

罗云瑾道“圣上没有动怒。”

嘉平帝今天召见他, 当着周太后的面斥责他行事莽撞, 但最后并没有将他下狱。

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嘉平帝嘴上不说, 实则嫌周家惹是生非,难道周家还缺田地周家侯爷真缺钱了, 只要张口,他多赏赐他们田地宅邸就是了, 何必要明目张胆违反朝廷禁令周家几个表弟平素为非作歹, 乃至于作奸犯科, 引发众怒, 他能包庇的都包庇了,他们还不安生,害他天天被朝臣指桑骂槐。

罗云瑾离京前,嘉平帝就曾暗示过他“尽快了结此事。”

他的任务不是查明真相,而是早日了结占地之事,给朝廷、民间、周家几方一个交代,堵住他们的嘴,让嘉平帝耳根清净。

罗云瑾自劾,不会得罪先前勘察土地的官员,朝臣见他仗义执言,惊讶之余,不再揪着不放,周家看他获罪,算是勉强保全了脸面,周太后只会怪他不识时务,不会抱怨嘉平帝不偏袒周家人总之,他一个人获罪可以安抚所有人。

嘉平帝痛斥他的时候,轻拧的浓眉间不自觉透出几分愉快。

谢骞松口气,看来嘉平帝不准备严厉惩治罗云瑾。

他皱眉道“我算是看出来了,其实皇上根本不想理会周家的事,太后天天哭诉,他烦不胜烦难怪你敢上疏自劾,这样一来,正好给了皇上一个台阶下。”

谢骞不得不佩服罗云瑾,难怪嘉平帝信重他,他了解嘉平帝。

说着话,视线落到他手上,立即瞪大了眸子,浑身僵直。

石桌上晾着木樨熟水,罗云瑾弯腰坐下,手中匣子放在一边,给自己倒了一碗熟水。

谢骞哆哆嗦嗦着走到他面前,指着那只匣子“谁给你的”

他想方设法把玉臂支送到薛娘娘的娘家人手里,再由薛娘娘送给太子妃,如此一来无缝,绝不会引起太子的怀疑现在这只匣子居然又回到罗云瑾手上了

难道皇太子发现了他怎么会知道这玉臂支是罗云瑾的

罗云瑾喝了口熟水,淡淡地道“劳你费心。”

谢骞急得直跺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怎么拿到匣子的是太子给你的太子居然就这么把匣子还回来”

他脑子一片混乱,想到一种可能,头皮发麻。

“太子知道你对太子妃的心思”谢骞声音都在发抖,“为什么太子会放过你他是不是威胁你还是在利用你”

宫里宫外都知道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有多好,听说太子除了去文华殿,剩下的时间都待在东宫内殿陪伴太子妃,东宫属臣曾经因为这事嘀咕过,太子我行我素。罗云瑾是秉笔太监,深得嘉平帝信任,常在宫中行走,朱瑄既然知道他对太子妃有不可告人的念头,竟然能够忍得下这口气,实在太古怪了。

要么太子想以此为把柄威逼罗云瑾为他卖命,要么太子暂时不动他,想找准时机、一击致命。

谢骞心惊肉跳,汗湿衣衫,坐到罗云瑾对面,抹了把汗“你赶紧走吧离得越远越好兴许过不了多久,太子就把这事给忘了。”

罗云瑾眸光微垂,手指摩挲宝匣镶嵌螺钿的盒盖,道“我确实要走不过不是现在。”

谢骞眼睛一亮“你决定要走了”

只要他愿意离开就行离开京师以后,感情自然就淡了。

罗云瑾收起匣子“解决完钱兴我就会离开京师。太子没有为难我,我托你送玉臂支的事,你以后忘了罢。”

谢骞道“我当然会忘掉”

他顿了一下,“你呢你忘得掉吗”

罗云瑾抬起头,目光落在庭前静静矗立的枇杷树上,檐下挂了两盏竹丝灯笼,灯火朦胧,肥厚的叶片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他这一生都忘不了。

留不留在京师,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分别,不管是近在咫尺,还是隔着重重宫墙,亦或是天各一方,他对她的感情这辈子都不会改了。

但是离得远一些才不会打扰到她,所以他应该离开。

从前罗云瑾一直不明白朱瑄为什么留着他,直到那天朱瑄坦然道出原因,那一刻,他心中百味杂陈,久久无法平静。

朱瑄足够自信,也足够冷静,更有常人不能及的耐心,昔日那个苍白瘦弱的小皇子,虽然一直处于劣势,却不曾放弃退缩过。

阴柔诡谲,顽固执着。

罗云瑾闭了闭眼睛,饮尽碗中熟水,“我不会再犯糊涂了。”

谢骞慢慢地吁了口气,语重情长地道“这样是最好的,对谁都好。”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真要对付钱兴现在朝中科道官都在弹劾他,这次天象异变,朝官趁机施压,民间也闹了起来,圣上必须做出表率才能平息民愤,确实是下手除去钱兴的好时机,不过圣上对钱兴还留了几分旧情,钱兴说不定还能翻身。”

钱兴以前也被嘉平帝冷落过,他伺候嘉平帝这么多年,对嘉平帝的喜好了如指掌,过一段时间又能找到机会重回乾清宫。

罗云瑾道“这一次不会了。”

语气平淡,仿佛在闲话家常。

谢骞却听得出其中的分量,斟酌了一会儿,道“你现在得罪了周家,还是谨慎点为好。”

罗云瑾问“你记不记得杨寅”

谢骞一愣,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杨寅是谁”

罗云瑾凤眸抬起“以前的东宫左司直郎,他是杨安的侄子。”

谢骞皱了皱眉,又回想了片刻,张大嘴巴。

秉笔太监杨安,正是被罗云瑾送进诏狱的那一个,后来杨安不堪酷刑折磨,畏罪自尽了。杨寅本是钱兴安排进东宫监视太子言行的眼线,杨安获罪,钱兴见死不救,杨寅失去靠山,之后无声无息。

夜风拂过,竹丝灯笼轻轻摇晃。

浮动的烛火笼在罗云瑾脸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杨寅一直待在东宫,东宫属臣早就对他心怀不满,杨安死后,谕德、少詹事曾建议打发杨寅去南京,太子没有同意。杨寅需要重新找一个靠山,他想投靠太子,一直在暗中收集杨安生前为钱兴诬告朝官、勾结内外中饱私囊的证据。”

“钱兴是内官,想要扳倒钱兴,必须让他触犯圣上的禁忌,他私底下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哪些会触怒圣上,还有谁比杨安更清楚”

“杨寅早就把证据送到太子手上,太子引而不发,等的就是时机。”

谢骞呆呆地坐在石桌前,脊背上爬满冷汗。

所有人早就把杨寅忘到爪哇国去了,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成为太子手中的一颗棋子

那个左司直郎,当初还是钱兴派去东宫的。

皇太子当真心机深沉,不可捉摸。

嘉平帝和文官疏远,信任重用宦官。太子表面上亲近文官,私底下也很倚重身边的近侍。他饱读诗书,儒雅温和,得群臣夸赞,其实一直在隐隐防备文官,同时不忘压制宦官。而文官和宫中内宦都对他推崇备至,死心塌地效忠于他,甘愿为他肝脑涂地。

帝王之术。

谢骞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转眼就过了末伏,接连数天大雨,天气依旧炎热。

杜岩怕金兰烦闷,这天出宫的时候买了不少新鲜样式的摩睺罗,笑眯眯地送到她跟前,道“还是在许师傅家买的,今年时兴这些,小的想着正好过些天要采买,先挑了几个,殿下看看样式好不好”

金兰想起自己送给朱瑄的摩睺罗,当时不知道他放到哪里去了,还以为随便收在哪个箱笼里,后来听扫墨说才知道一直摆在文华殿的书案上,他每天读书写字的时候都能看到。

她微微一笑,拿起几个象牙、木雕的看了看,之前挑的那个读书摩睺罗像朱瑄,她想挑个像自己的凑成一对。

挑了半天没挑到合适的,她问杜岩“今年负责采买的是哪个内官”

杜岩回道“是尚伟,他负责今年的采买。”

此前罗云瑾身兼数职,内官监也由他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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