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一室沉寂。
是水族箱里的鲶鱼在撞玻璃。
王新看着杨丽之苍白的脸色, 笑着道“周先生这是在开玩笑呢, 丽之不会当真了吧”
杨丽之勉强提了提嘴唇, 可到底没有把笑容扯出来。
只要一想到这道酸菜鲶鱼是她做出来的, 起锅前她还舀了一勺鱼汤尝味，她的胃部就抑制不住的翻涌。
见她如此反应, 王新心中一沉，面上也冷了下来, 他看着周已然, 道“周先生这玩笑都将我女朋友吓着了，可是有些过分了啊。”
女朋友三个字一出口，他身后的黑影立时激动起来。水族箱里的鲶鱼似是能感应到她的情绪一般，扑腾得更加厉害。
杨丽之后背一颤, 一股寒意悄悄窜上她的后颈。
周已然冷哼一声，扑腾的黑影僵硬一瞬飞速缩回王新身后。
“王先生，这个世上是有很多玄妙之事的。比如这盆貌似香味扑鼻的鱼肉，在我的眼里, 却片片散发着死尸鬼气。”
“又比如, 那位被你喂了鱼的江蓉女士, 她人虽然死了, 魂却还牵挂着你, 不愿离开你一步呢。”
“原来你们今日是来查我的”
王新握紧了手，他并不信什么魂不魂鬼不鬼的，他惊惧的是，这个周已然怎么会如此准确的知晓他
莫非他们手中已经掌握了什么不, 不会，若是真有证据，今日上门的人就不会是这三个了。
王新稳住心神，试探道“大哥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了，知道查人也得讲究证据吧那什么江蓉，我根本就不认识也没听过”
王新这话一出口，他身后的鬼影又肉眼可见的瑟缩了几分。
杨警官有些为难，他体质特殊能看见鬼魂，自然相信周大师的判断。可这绝对没法作为实实在在的证据拿出手。
杨警官毕竟是人民公仆，不好开口，周已然却没有顾忌。
“不认识没听过你们之间可没你说的那么干净，先不说你们是小学同学”
王新将瓷碗往桌上一拍，截断周已然的话头“小学同学又如何难道大哥从前查的案子连受害者小学时的同学也要调查吗”
那确实不会不过这种拆台的话杨警官也不会说出口，他只能默默移开视线，不接话。
“都给你说了，这世上多的是你不懂的玄妙事你自以为无缝，却不知在别人眼中错漏百出。”周已然有些不耐烦，不想再和他东拉西扯下去了。
王新冷言道“你那套鬼神之说还是趁早收起来，我不是三岁小孩，那些是骗不住我的”
他对杨警官道“今天的事你们最好还是拿出点实际证据来我虽然是丽之的男朋友，尊称你一声大哥，但我也不会由着你们这么诋毁污蔑我”
看杨警官的反应，便知道他手上根本没有证据，方才那些应该只是他们的猜测。虽然不知道这个周已然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猜得不离十，但只要没有实际证据，猜测便只能是猜测
王新定了定神，有些神伤地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的杨丽之“丽之，你也怀疑我”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杨丽之浑身一颤，她垂着头轻声道“不是”
王新神色缓和了一些，他放柔声音道“我们谈了两年恋爱，虽然还未领证，但在我心里早已认定你是我的妻子我就知道你和有些人不同，不会偏听偏信是非不分。”
杨警官你的意思就是我偏听偏信是非不分呗。
杨丽之身前交握的手攥得死紧，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扭曲发白，她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但还是坚持着将想说的话说出口“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我我不会和你结婚。”
王新上扬的嘴角缓缓僵硬，他表情不变，眼神却瞬间阴沉下来“不会我和结婚，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和你结婚要和你分开我要和你分手”杨丽之性格柔顺，从来都是温言细语，难得如此大声。
王新的视线在杨警官和杨丽之之间转了几圈后，开口道“是不是你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杨警官“”我像是个背后嚼舌根说别人坏话的小人吗
杨丽之终于抬起了头，她到底和杨警官是亲兄妹，此刻眉目间的坚定如出一辙“和你在一起是我爸爸的要求现在这个，才是我自己的决定。”
“这件事老师还不知道吧”王新垂眼盛了半碗汤，还细心地添了几片鱼肉进去“老师今早还打电话过来和我商量我们俩订婚的事你觉得他会同意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决定吗”
他放柔了神色，轻声道“丽之，这不是件小事，这甚至已经不是你我二人的事。”
“而且我们这么久的感情，你真的说放下就下”
他见杨丽之神色松动了几分，连忙将汤碗推到她手边，柔声道“乖，别任性。”
本以为已经安抚好了，却没想到杨丽之迅速地往后一躲，瓷碗里的鱼汤溅出几滴，落在干净的桌面上，看着碍眼极了。
杨警官将杨丽之拉到身后，现在只论私事，他有底气多了“如今婚恋自由，合则聚，不合则散，我爸不同意又能如何，他还能把我妹妹绑去民政局不成现在早就不兴包办婚姻那一套了。”
王新刚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呢，周已然就先一步开口道“既然私事已经解决了，我们还是聊聊江蓉的事吧。”
王新额间青筋暴起，怒吼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江蓉她和我根本没有关系你们要查案出去查”
周已然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卷得紧紧的小纸棒，他拿着小纸棒在空气中轻轻点了点，语调奇异“你说没有关系没用，不如让我们听听她怎么说。”
话音一落，他手中符箓卷成的小纸棒便化作几片飞灰，符灰飘散后，王新身后的鬼魂也显了形。
杨丽之吓得抓住杨警官的手臂惊叫出声。
王新更是直接带翻了椅子，脸上没了丝毫血色。
显形的江蓉看起来凄惨极了，头部以下全是黑红阴影，已经分辨不出四肢身形，她的脑袋稍好一些，不过虽然还有个轮廓，但左边脸颊上的肉也已经被挖干净，露出半边骷髅白骨来。
江蓉剩下的完好的那半边脸保持着一个诡异的笑容，那是狂热的恋慕和最深沉的仇恨。
她黑洞洞的早已没有神采的眼珠里，还残余了两分纯然的情欲。
她死之前，也许并没有反抗。
江蓉目光眷恋的在王新身上徘徊良久，然后她才看向躲在杨警官身后不敢睁眼的杨丽之。
“阿新，你的小女朋友胆子好小呀，连头都不敢冒出来这可不行这样的女人不配做你妻子的，我把她杀了，你再找一个更好的女人好不好”
王新瞳孔狂颤，无力地张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周已然上前一步，挡在杨家兄妹前面。
“还挺狂，当着警察说杀人，要杀的还是人家妹妹。”
“这位江女士，你说你都被他凌迟，片成鱼饲料了，怎么不把这股狂劲儿放在害自己的凶手身上啊还有闲心操心他取什么样的女人。”
江蓉尖声叫道“你懂什么我怎么会害阿新我爱他我那么爱他这个蠢女人居然敢和阿新分手，害阿新伤心的人，我都不回放过”
天花板上的吊灯疯狂闪烁，明明暗暗间，房内阴气四溢。
杨警官在浓郁的阴气中，勉强开口“江女士，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杀你的人是王新，你不为自己报仇反而要助纣为虐吗”
“你懂什么你们都不懂”江蓉念咒一般喃喃道，“我爱他我爱他”
宛若疯魔。
周已然叹了口气“这可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警察叔叔正义的光辉都普照不了陷入疯魔爱情的女人不，女鬼。
满室起阴风，江蓉脚边簌簌落了一地两指宽的黑红小片物件。
王新却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神色狰狞地大吼道“快把他们赶出去”
他们现在还没有掌握我杀人的证据。难道他们还能对别人说在这里见到了江蓉的鬼魂这根本不会有人信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再多两天时间，就能处理干净了
江蓉应声而动，直取杨丽之。
王新怒吼“不要伤她”
江蓉半边脸上全是委屈“她不好的，阿新，我也是为了你好没了她，我们去找更漂亮更温柔的女人，好不好”
这个蠢女人死了成了鬼都还这么蠢现在伤人，不是自己把把柄送到警察手里，让他们查吗
周已然看着愤怒的王新，轻轻笑了一下“这么着急赶我们出去啊莫非，这屋里还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
“是水族箱里剩下的那条鲶鱼还是冰箱里还有没处理干净的尸块”
王新看周已然的眼神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江蓉飘回王新身边，柔声安慰道“阿新不怕，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
都杀了对对只要他们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了
王新热切地看着江蓉，他的理智已经不在，眼珠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和江蓉一样的，如黑洞一般的颜色。
一人一鬼对视良久，然后慢慢转向杨警官他们的方向。
江蓉刚刚冲出一段距离便被一张符箓啪的一声击落在地，一身黑雾转眼消散得干干净净，只余半个脑袋在地板上尖叫翻滚。
周已然甩甩手上剩下的几张符箓，淡声道“一只两个月大的小鬼，仗着死得惨就敢乱跳做人不长眼就算了，做了鬼都还不知反省。”
砰杨警官一脚将迎面砸来的椅子踢开，他看着已经穷途末路的王新，大声道“你这是袭警”既然你先动手，那就别怪我反击了
周已然乘其不备往王新背上拍了一张符，他立马趴到地上不能再动弹。
“杨警官，现在你可以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了。”
杨警官点了点头，直接往冰箱走去。
上层蔬果室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样，杨警官拉开下面的冷冻层，一颗冻得僵硬的人头静静的躺在里面。
它只剩半边的脸颊上，还隐约带笑。
眼帘微垂，含情脉脉，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情郎。
周已然只大致瞄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实在是太恶心。
“怎么能死心塌地成这样命都不顾了啧啧。”
杨警官挂上电话，合上冰箱，语气有些沉闷“江蓉的丈夫常年酗酒。”
“对，你之前说过，她丈夫酗酒不着家，连她出轨了都没发现。”
“伴随着酗酒的还有家暴。”杨警官叹了口气，“江蓉的婚姻，是个深渊。也许对她而言，温柔小意的王新，便是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