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谢栗的质问, 谈恪无从回应。
他确实不知道该和谢栗说什么, 他也不想和谢栗谈论谈启生。
听见父亲在初次见面的恋人面前评价他是如何追逐名利, 如何抛弃科研而投身名利场,甚至用上了“教育失败”这样的字眼,哪怕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他还是感觉到难堪。
这种难堪不是他现在拥有的金钱地位和荣誉足以弥补的,因为那些在谈启生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在谈恪的人生中根植了更久, 更加洞悉他的过去的那些人,譬如沈之川和他的师兄 carn, 几乎对这些缄口不提。
沈之川也不过是在被他气得火冒三丈的时候, 才拿那些事情来反唇相讥。
让他和谢栗去聊这些, 就像把一个城市最污秽的一面翻出来给外国来的贵宾看, 如何能做得到
谈恪一言不发,只是半强迫地按住谢栗的肩膀要给他擦眼泪。
谢栗见他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于是使劲推开了谈恪的手“我要知道理由, 你不能告诉我的理由。”
谢栗铁了心要得到一个答案, 如果今天不知道为什么, 他是回去连觉都没法睡着的。这样带着隐瞒性质的回避,仿佛他不是一个值得谈恪交心的对象。
但谈恪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把手里的纸揉成团,重新坐回驾驶席里, 才开口“栗栗,你只凭着这件事就认定我是不喜欢你,那之前我喜欢你的那些事情就都不算数了吗”
但谢栗并不吃这一套。
“那不是一回事, ” 他红着眼睛反驳谈恪,“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不要哄我。”
喜欢和喜欢之间也有区别。
对小猫小狗的喜欢和对人的喜欢当然千差万别。
谢栗以为谈恪至少还要再说些什么,然而谈恪只是重新拉起安全带,发动了车子,打着灯重新融进车流中。
谁也不说话,车里除了胎噪,只剩下谢栗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
从快速路下来拐两个弯就到兰大正门。
从长鲸到兰大的这段路谢栗已经走过好几次,非常熟悉了。过了这个红绿灯,再在下一个路口左转,十分钟后就能看到兰大那栋颇有年头的汉白玉雕筑的石牌坊门楼的大门。
这段路既长又短,沉默像一堵立在两个人中间的石墙,连空气都被阻隔了。
谢栗忽然觉得离他不过一臂之隔的谈恪其实非常遥远。
兰大到底近在眼前了。
谢栗抓着自己的包,心里涌起了无限的绝望。
谈恪回避的态度只是坐实了他的想法。
谈恪不会和他分享,也许是因为觉得他不能理解,又或是即使告诉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样的心态之下,他对谈恪而言,就是一个小朋友,或者更难堪的说法,一个消遣解闷的角色,只是这样而已。
但谢栗想要的定位,在谈恪生活中的角色,远远要比这个多得多。
谢栗感到绝望。
也许是年龄的差异,也许是他和谈恪本来就来自毫不相关的两个世界,偶然的巧遇将他们连在了一起,但总有一天会被巨大的差异隔开。
火星上有过水存在的痕迹,土卫六的巨大冰盖下也有产生生命必须的甲烷。
但这些偶然的存在非但没有迎来命运的巨大馈赠,反而在精密运转的宇宙中被一一剔除出局。
不是每一颗曾经有过水和甲烷的行星最后都孕育出了生命。
大概他和谈恪就是这样。谈恪对他的喜爱不足以消弭他们之间的分歧,而他也不能就此让步,接受谈恪给他的角色。
车在兰大门口停下来。
谢栗抱着书包,迟迟没有动作,垂着眼睛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
谈恪解开安全带,隔着中控俯身过去要抱谢栗。
谢栗却在他凑过来的一瞬间,突然拉开车门,抱着书包连半边身体都探出去了“你别碰我。”
坚定得像个贞洁烈女。
谈恪愕然地眼看着谢栗抱着包从车里爬下去,然后才扶着车门,表情悲伤又坚定,好像九月一号开学时在幼儿园门口告别父母的小朋友,还强忍着泪意“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开冷静一下。”
谢栗说罢,关上车门,转身就走了。
谈恪要下车去追,肖助理的电话恰好打进来,提醒他一会还有一个会。
肖助理听出老板口气不佳,撑着胆子地在电话里履行着职责,提醒谈恪不要被美色误事。
一个电话几句话的功夫,谢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校门深处了。
投资部的员工觉得今天的会比往常开得更加艰难。
大老板从进门就面色不善,之后的脸色更是每况愈下。投资部经理几乎每汇报一句,都会被谈恪叫停,接着被一个个尖锐的问题问得满头是汗。
散会出来,投资部经理走在最后,悄悄叫住了另一位老板,哭丧着脸“方总,当初这个案子也是谈总点头,怎么现在好像我自作主张一样。您给我个准话吧,是不是我该找找新工作了谈总这样,是打算换掉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