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宁不由笑了, 轻轻道“阿湛也很好看呢。”
阿湛罕见的耳尖微微发红,脸颊发烫, 目光游移飘忽起来。
一旁匆匆走过来, 和晏澈打了个照面的阿雀, 诧异回头,回望那个风姿无双的少年的背影,有些怔忪。
刚才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差点脱口而出“王爷”
真的很像啊, 不是相貌相像, 而是骨子里那种相像。
眼神、动作、神态、气度, 和少年时期的王爷几乎一模一样。
郡主没有看出来,大约是因为,郡主没有见过少年时期的王爷。
王爷自从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巨变, 独自一人将郡主养大之后, 整个人脱胎换骨,变得深沉内敛, 喜怒不形于色了。
三人没有回定南王府,径直去了云海别院。
云海,并不是海, 而是一座山,只因为山巅长期隐匿在云海中,世人便称这座山为云海。
云海别院是云间城定南王府的扩充。
十五年前,三个月大的谢锦宁被绑架之后,大病一场, 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皇上说她是有福之人,封她为平安郡主,并将云间城赐给了谢锦宁作为封地。
后来等谢锦宁大一些了,按照惯例,朝廷要为她在云间城建平安郡主府,但谢锦宁说自己和父王是一体的,执意将平安郡主府改成定南王府。
于是便有了云间城定南王府,即城主府。
而云海别院的建成,是因为谢锦宁想将云间城定南王府按照南方镇守府的模式和功能建设。
但南方镇守府因为地处南疆,占地广阔,有一座中小型城池大小。
而云间城作为大胤第二繁华的城市,是没有办法腾出这么多地来建另外一座“南方镇守府”式的城主府的。
谢锦宁又不想放弃占地最广的的千机阁、涵元阁和麒麟书院。
在云间城建立千机阁、涵元阁、麒麟书院、演武堂,是她的主要目的,对于她来说有战略意义,相比起来,云间城定南王府才是附带的。
最后她只得把最初的设计分成了两个部分。
将城主府云间城定南王府,建在云间城的中心地带,云间府尹周定方、王府总管谢义和五千府兵的统帅沈小将军沈英,平日里代她管理云间城的杂务。
另外,又在背靠着云间城的云海之上,建成云海别院,千机阁、涵元阁、麒麟书院、演武堂则被纳入其中。
几人当晚入住云海别院。
阿雀让人将军需物资被劫过程中,擒住的匪徒,从云间城城主府暗中转移到了云海别院,以便谢锦宁审讯。
他自己先行一步和谢锦宁会合,把向沈英小将军和王府总管谢义了解到的最新情况,跟谢锦宁做了汇报。
“苏家现任家主薛岚很不对劲,苏家背靠咱们王府,可薛岚对谢总管和沈小将军,却着实不太客气,白日里谢总管以王府的名义,下了帖子,召她来王府商量事情,可她却以忙不开为借口拒不来王府,简直岂有此理她忘了苏家是靠咱们王府,才发家的吗”
谢锦宁道“也许她找到了更好的靠山,看不上咱们王府了也说不定”
谢锦宁觉得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否则一介豪商,就算家资千万之巨又怎么样上位者想搞你,没有人护着,你也就是只任人宰割的肥羊,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你收拾了。更不用说,苏家还在定南王府管辖范围之内,哪里来的底气敢违抗定南王府
阿雀想了想,又道“郡主,我们在街上遇到的,牵着雪白的高头大马,披着黑斗篷的年轻男子”
阿雀说到这里顿住了。
“怎么了”谢锦宁问。
阿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郡主,他的一举一动,通身的气度,走路的姿势,冷冷地睨着人的眼神,甚至是受欢迎程度,都与王爷年轻的时候,很像。”
谢锦宁差点喷了一口茶。
“父王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到哪里都被人围堵吗”
阿雀也笑了“郡主,其实王爷现在也经常被人围堵呀,只不过现在王爷威仪太重,大家都不敢做得太过。”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话题都偏离了重点
这时,有人来报“郡主,二总管将匪徒带到了,现在正在地牢中。”
“竟然是义叔亲自来。”谢锦宁诧异道,说着便起身,和阿雀一起前往地牢。
盛京城定南王府的总管谢忠是大总管,云间城定南王府的总管谢义,是谢忠的弟弟,大家都叫他二总管。
云海别院地牢中。
自从三十万将士的冬衣,一百万担军粮,百万两军饷以及大批军械被大股突然冒出的劫匪劫走之后,云间城城主府总管谢义脸上就一直被愁云惨雾笼罩着,眉头就没展开过,然而见到谢锦宁之后,谢义却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
仿佛只要谢锦宁回来了,一切都可以解决。
谢锦宁沿着一条两米宽的甬道往前走,两边都是石墙,边走边问“当时是什么情况”
甬道通向云海别院地底水牢,谢锦宁身后跟着位腰挎长剑、锦衣华服、英气勃勃、脸上却有焦虑羞惭之色的小将,正是这次带三千府兵护送粮草的沈小将军。
而云间城定南王府总管谢义在身前带路。
沈小将军面带愧色地讲述了被劫时的现场情况,谢锦宁补充问了几个上次阿雀转述时,不太清楚的细节。
听完,谢锦宁一边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边思索。
这次运往南疆昌平关的粮草冬衣兵械等军资被劫,看来情况不是一般的复杂,至少有三拨人参与了其中。
朝廷中的大人物、云间城中的豪强世家内应、以及指挥和组织劫匪的那股势力,其中,第三股势力中,还隐藏着擅长谋略的厉害人物。
首先,这批军用物资从置办到运输,都是秘密进行的。
运粮军的行军路线、运输时间以及兵力部署,更是绝密中的绝密。
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知道。
若是没有朝中在兵部、户部的大人物策应,不知道物资的数量,运输路线和时间,不知道运输的兵力多寡,不提前在淮江之上设置陷阱,缺少任何一个环节,这批物资都是丢不了的。
粮草和冬衣一部分是定南王府交给云间城林、苏、叶、沈四大世家置办的,一部分是朝廷户部下拨的。
军械则是朝廷兵部库部司下辖的军器监负责的。
而负责运送这批军需物资到南疆的,则是沈英、谢义、户部驻云间城的清吏司郎中徐尧、朝廷兵部下派的运粮监军邵行
谢锦宁心里盘算着一个一个的名字。
还有,在物资被劫之后,南府军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封锁了淮江的下游,淮江两岸的两座城池,以及各个要道。
在这么严密的封锁下,这批物资居然消失无踪。
首先,物资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既然没有运走,那就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
藏在哪里呢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被劫走的粮草、冬衣、军饷和军械,很可能就藏在咱们云间城和淮江岸边的宁安城。另外,云间城中,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有人和土匪勾结,帮他们遮掩、转移和藏匿物资。”
谢义吃了一惊“这这云间城谁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土匪勾结抢咱们定南王府啊,这些人,这些人狗胆包天,不要命了吗”
“这些人就没有良心吗要不是有咱们王爷和郡主您,要不是咱们谢家军和南府军护着他们,他们能有好日子过吗可他们居然还敢勾结匪徒害我们,这群王八蛋”沈小将军也气得咬牙切齿。
谢义则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云间城的内奸,若不找出来,真是后患无穷。”
谢锦宁点点头“我此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沈小将军道“我们抓住了十几个劫匪,其中就有他们的二当家。”
“这段时间,我们用尽了办法审讯那十几个土匪,他们大多数人是小角色,即便想说,也说不出什么来,知道的不多,唯有那个二当家,可能知道些什么,可是那个二当家嘴巴很紧,倒还算是个硬汉,根本不怕我们用刑,我们想尽办法,也没从他嘴里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让我们去会一会这位劫匪二当家。”谢锦宁摩挲着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的紫翡龙凤扳指,微笑着踏进水牢中审讯用的密室。
身边的两人眼神一亮,直冒星星,郡主这是要放大招对付那群狗胆包天的王八羔子了。
没有郡主问不出来的秘密。
“老奴这就去安排。” 谢义崇拜地望着谢锦宁,忙不失迭出了密室。
“点火”
在谢锦宁的吩咐下,阴暗的水牢审讯室中,点起了七八根火把,光线变得非常明亮。
谢锦宁让人在光线最明亮的中心位置,摆上一张檀木桌,两张官帽椅。
审讯室的石门发出沉重的声响,谢锦宁抬头一看,是谢义和沈英,提着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子的大汉过来了。
这位劫匪二当家是一个身材健壮,满脸络腮胡子,左颊上有一寸长的刀疤的中年男人,他防备地看着谢锦宁,眼中有血丝,如同惊弓之鸟,显然这几天的审问让他很不好过。
尽管谢锦宁已经听谢义他们说过,这个人嘴硬得很。
然而谢锦宁并不太担心,她想挖掘出一个秘密,别人哪怕守口如瓶,也没有用,该知道的她最终还是会知道。
著名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曾经说过“任何一个感官健全的人,最终都不可能守得住秘密。如果你双唇紧闭,你的指尖会说话,甚至你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会背叛你。”
而谢锦宁穿越之前,是国家情报机构的特聘心理指导专家。怎么样从一个人的声音语调、肢体动作、面部表情甚至是肌肉的微弱抽动之中发掘秘密,是她的老本行。
谢锦宁打量着这位劫匪二当家,这位劫匪头目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耷拉着眼皮子,一副“我绝不配合,绝对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的模样,看起来镇定得很。
然而,他的脖子很僵硬,他在掩盖紧张,谢锦宁心想。
谢锦宁抬了抬下巴,点了点她对面的官帽椅。
于是劫匪二当家被周围的人粗暴地按在了官帽椅子上,这大汉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谢锦宁默默看了他一分钟,才道“按老规矩。”
谢义和沈英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