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瘦骨嶙峋, 露出的手掌依稀青筋可见, 再加上卑怯不敢与人直视的眼神, 不用想,陈以祯就知道眼前这人日子过得怎么样。
即便知道这是宫里的常态,陈以祯心间仍是免不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都说世上最富贵的地方在京城皇宫,但让她说,这些富贵与宫廷百分之九十的人无关,真正能享受到富贵的却只有那极少的百分之十罢了。
心思翻转, 陈以祯垂下眼帘,暗暗叹口气,终于开口“你原姓钟”
小太监下意识瑟缩一下,脸上显露卑微怯懦的神情,过了会,在小圆子鼓励打气的目光中鼓起勇气,磕磕绊绊回答,“回, 回娘娘, 奴才的确原是钟姓。”
“家中曾是医马的行家”
小太监顿了顿, 掀起眼帘瑟瑟缩缩看她一眼, 方迟疑回道“是, 是的吧。”
陈以祯拧眉,什么叫“是的吧”, 是就是是, 不是就是不是, 为何这般吞吞吐吐,犹犹豫豫,难不成其中有诈
想至此,她眉峰微敛,反倒沉下心来,端正坐好,丝毫不着急,沉默了会,等小太监平静下来,内心也更为忐忑不安时,开口说道“想必小圆子已经提前将事情告知于你,你也知本宫今日召你来的目的,本宫跟你实话实说,你若当真是钟家后人,又能为本宫和皇上所用,解决本宫和皇上此次的忧难,任何封赏都不是问题,但你若是敢欺瞒本宫,宫狱司的大门,你应当是知道朝哪儿开的。”
小太监脸色瞬时惨白,甚至,腿一软,居然吓得瘫软倒地。
见此,别说陈以祯,便是郑嬷嬷,亦是眼含不满。
小圆子忙慌慌张张站出来,道“启禀娘娘,奴才这位朋友当真是钟家后人。”
他踹了小太监一脚,拼命给他使眼色,“娘娘问你什么,你便如实说,这里又不是龙门虎穴,你怕什么”
陈以祯抬手捂眼,简直没眼看,即便这个小太监当真是钟家后人,看他这个样子,又听闻他六七岁就入宫了,能学得到钟家传承手艺
小太监咳嗽一声,哆哆嗦嗦站起身,许是小圆子的话安慰了他,又或者被陈以祯吓住了,此时他老老实实道“回娘娘,奴才确是钟家后人,只是,奴才却不会钟家医术。”
果然如此,陈以祯眉间染上失望。
“但是,”小太监在皇后娘娘猛然璀璨的目光中,咽了口口水,道,“奴才虽不会,但奴才尚有一堂兄在世,堂兄聪慧稳重,自幼被当做家学传承抚育大,因此,因此堂兄应是会的。”
陈以祯有些激动,“真的你堂兄现如今所在何处”
经过这么一番讲述,小太监慢慢平静下来,没那么紧张了。
他低下头,“回娘娘,当然是真的,且堂兄现下就居住在离京城不远的京郊。”
当年他们钟家被先皇抄家,流放到关外,的确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段时间家中大部分亲属也都因各种原因前后离世,但后来,蒙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们总算能蒙恩离开关外,再后来,他们千辛万苦回到京郊定居,总算暂时稳定下来。
至于他,是因为家里父亲生了重病,家里又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弟妹,没办法才进宫来的。
陈以祯站起身,眉眼开怀,“若你说得都是真的,你放心,本宫定然会在皇上跟前替你谋求赏赐。”
熟料,小太监一听,急忙摆手,急惶惶道“不,不用,奴才谢过皇后娘娘好意,只是,只是能为娘娘和皇上分忧,已是奴才一家莫大的荣幸,奴才万不敢求任何奖赏。”
他神情惶恐,手脚挥舞得剧烈,一看就知这是他的真心话。
陈以祯好笑,知道他是惧怕皇上因先皇时期的事再追究他们一家,遂安慰道“你放心,皇上是明君,奖惩有道,该惩罚的绝不姑息,该奖赏的也绝不会假公济私。”
说罢,她不看小太监猛然欣喜若狂的神情便转身走了,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去。
皇上此时的确正在为此事忧心,更让他恼怒的是,那帮吃朝廷粮为朝廷做事的大臣不想解决办法就算,居然还跟个后院娘们儿一样居心叵测勾连到后宫身上,说什么此事是他没有选择废后,反而重新稳固皇后地位,引起上天不满,特此降下惩罚来警醒世人。
整天磨磨唧唧不干正事,唯一的小心思都歪到去了。
皇上哪里能忍,当即就命人摘了顶风闹事之人的官帽,命人拖了下去。
其他人见皇上暴怒,哪里还敢触霉头,一个个缩得跟鹌鹑似的,分外老实。
陈以祯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来到勤政殿求见的。
别说,大臣们瞧见皇上不自觉松软下来的眉眼居然都不约而同大大松了口气,紧接着,内心复杂,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皇上对皇后娘娘当真是荣宠至极,说什么因陈家而厌恶皇后的话根本不存在,最憋屈的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一步步稳固地位。
陈以祯被领着进勤政殿,进来望见殿中央立着的几位大臣,愣了下,还有些不自在,她还是第一次在勤政殿遇见前朝的大臣。
不过,她这次来本就是为前朝要事而来,因此大臣们在不在还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