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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就会添乱”
“大志, 我怀上了。”
满脸不耐的杨大志一愣,何桂兰仿佛没看见他的脸色,半低着头似有些欢喜, 又有些担忧道“我心里实在耐不住,就去找人帮我号了号脉,真是怀上了。”
杨大志的脸上出现半刻空白,过了会儿才似乎有些喟叹, 又似乎有点高兴道“那这是好事。”
“确实是好事, 我最近总想吃酸的,说不定是个男娃。”
其实两人平时也没什么话, 一个心中有事一贯沉默, 哪怕另一个没话想找话说, 也总是无题,以至于明明是件好事,两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大志见实在尴尬,打岔道“你刚才不是说犯恶心吗想吃点什,要不我去给你冲碗鸡蛋水,多放点醋。”
何桂兰本来想借着这茬点拨杨大志两句的, 见此自然说不下去了, 只能顺着点了点头。
等杨大志出去后, 边上的桃儿偎上来道“娘, 你真有了弟弟”
何桂兰抿了抿嘴角,脸色瞬间黯了下来。
其实她说去号脉,是骗杨大志的, 这事她早就在心里寻摸,她倒是盼着能快点来,可麻四第二次上门实在太快了,无奈之下她才想出这个主意。
苗氏方才为何做出那种阵势,她心里有数,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从三房手里收刮点私房上去贴补,大房二房的人都知道要躲,独杨大志不知道,她才借机把他叫了出来。
另外还有一事,她怕苗氏打她手里那几亩地的主意。
她是再嫁妇,之前苗氏就明里暗里敲打她,想把那十亩地的地契要过去,她都没接话茬。
为此,苗氏没少恼恨她,使着她干活。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尤其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嫁进来以后,何桂兰对杨家人也算都有了解,以苗氏的性格,她肯定不会卖家里的地,而是会以被人知道了,老杨家的面子就没了为理由,来打她手里那几亩地的主意。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和婆婆对抗中,给自己找些助力。
杨大志是其一,怀了娃儿也是其一,就看能不能躲过去了。
“这事别跟你爹说。”何桂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轻声道。
别看请了帮工,王长安和古亭也都去帮忙了,都想赶着在上冻之前把房子盖好。
晚香也没闲下,她忙着做饭。
说好管一顿饭的,十几个人的饭都得她来做,也是大活计。
幸亏有几个帮工家的媳妇来给她帮忙,都是一个村的,男人又来帮工挣钱,这些细碎活儿就不用给钱了,管顿饭就成。
即使如此,也忙得不轻。
不过人多,说说话就搭手把活儿做了。晚香也没寻别的地方,就在盖房子的旁边让人搭了个土灶,管人借口大锅,洗菜做饭都在这。男人在那边干活,妇道人家在这边做饭,也挺热闹。
人多口就杂,尤其妇人们都嘴碎,东家长西家短,晚香跟着也听了不少别人家的闲话。
杨家的事,晚香就是从这群妇人嘴里听到的。
“让我说,老杨家真是造孽”
“可不是”
“怎么就造孽了”
原来,苗氏一直想把杨大江在外头欠钱的事瞒着,可惜没能瞒住。
想想也是,阳水村才多大的地方村头放个屁,一会儿的时间村尾就能知道,更别说麻四三翻四次上门要债。
头两次就有人留心上了,等麻四第三次来,纸终于包不住火,这下整个村都知道杨老四在外头赌钱欠了不少银子。
再加上苗氏想打何桂兰手里地的主意,婆媳俩你来我往的过招。这边苗氏哭穷,怂恿儿子去跟媳妇说卖地的事,那边何桂兰就抱着肚里的孩子说事,反正没能成功。
这不,苗氏就恼上了,埋怨三儿子不中用,连个婆娘都降服不了,何桂兰当然也不甘示弱。
两人闹着闹着,就闹到明面上了,苗氏又是个惯喜欢动手的,失手之下,昨天何桂兰摔了一跤,小产了。
事情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晚香也是太忙,平时又不喜欢跟人在一起说是道非,才会不知道。
“要我说,芽儿她娘你真是做对了,那么个狼窟,离开了是好事,瞧瞧你现在这日子过的。”说话的妇人,一边对晚香说着,一边冲男人们干活那边挤了挤眼。
那头,明明天气已经开始冷了,男人们却都穿着薄衫,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房子的地基已经打好了,已经有人在按着古亭的指点,用糯米灰浆涂抹在砖面上砌砖。
古亭也穿了身薄衫,他浑身热气腾腾,是干了活儿后的余韵。平时看着人挺单薄的,可是脱下厚厚的外衣后,才发现他只是天生身条细长,没了外衫的遮挡,能明显看出覆在骨架上的肌理柔韧富有力量感,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
晚香跟着眼色看了过去。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古亭看了过来,被他平湖似的眼睛一瞧,晚香顿时一阵耳热心跳,等她忍不住偏开脸,才发现旁边几个媳妇都瞅着她笑。
这下脸更红了。
一个年长的妇人忙打岔道“行了行了,看什么呢,羡慕人家小两口”
旁边一个小媳妇笑着调侃“可不是羡慕”
没等她说完,又有人插嘴了,“新婚嘛,说得好像你没嫁过人似的。”
一群人笑笑闹闹,似乎这茬就这么过了。晚香松了口气,忍不住又看了那边一眼,笑了笑低头继续干活儿。
一直到傍晚各自回家,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香才又想起这件事。
小产了
“在想什么”
晚香就把这事跟古亭说了。
听完后,古亭也没说什么。
其实能说什么呢,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按理说晚香也该是无感的,不过因为杨家跟她以前有那么一层关系,再加上杨大志一直想要个儿子,如今儿子没了,难免有些唏嘘。
而与此同时,杨家的气氛并不好。
一家子都因为这个儿子没了,陷入一片低气压中。
三房的屋里,何桂兰惨白着一张脸,拉着杨大志的手一边哭一边道“我受这场罪倒是没什么,可人家都说我这胎是儿子,你想要儿子想了那么久,我也想给你生个胖小子,就这么没了”
杨大志紧紧地皱着眉,脸上一片焦灼感。
“也怨我,我不该跟娘闹气。可我不也是为了咱儿子以后,家里这种情况,几个儿子中你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咱儿子长大后,难道你不想让人和耀宗一样去读书,给咱脸上争光,给杨家光宗耀祖这点地是我唯一能攥在手里了,有了它,以后就算你娘都偏着大房,咱也不怕,可谁想到”
何桂兰哭哭啼啼,杨大志也心乱如麻。
婆娘说的他都懂,其实他不傻,不过是惯于沉默,不过是因为乡下男人没儿子,腰杆自然直不起来。
平时娘偏大房,偏老四,爹偏耀宗,他都知道。曾经他甚至想过,要是他一辈子没儿子,可能要给家里当一辈子的牛马。
可谁叫他没儿子呢,没有儿子就没有希望,所以当不当牛做不做马,其实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