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又想这位高权重的大佬十八年来第一次出关,此番和同门长老自是有许多话说,回去至少也要两三个时辰。
倒也不着急。
只是那便宜师兄临川一直没有来,也没有人送吃的,景宝络将那几块干粮吃了,热酒冷了又热,勉强喝了一口,着实难以下口。
生生捱到黄昏,还是没有人影,她想了想,不能再等了,一会天黑就不好走了,索性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向天玑峰慢慢爬去。
夜间和白天爬山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石阶旁隐约有明珠照路,但寒风凛冽,随着茹斯兰江的出关,仿佛十八年积存的所有风雪都在山外一夜之间倾泄而下。
景宝络裹紧了斗篷,还是觉得寒意咄咄逼人,手脚僵硬,不得已,又勉强喝了两口辣酒。
身体虽暖和一点,但空腹喝酒,胃又有些难受。
这么一难受,便开始有些怀念她这小徒儿的手艺来。
茹斯兰江刚刚随原主上山的时候,也并不会做饭。原主向来对口腹之欲也没有太大兴趣,师父仙去之后,独居还情殿,有什么吃什么,在收徒之前,吃得最多的是后山的花果一类,天玑峰上的奇花异草本来就多,很多味道也非常不错。
但这确实不是办法。
茹斯兰江毕竟还是长身体的年龄,原主试着做了一次饭,差点火烧还情殿,将小徒儿吓白了脸,也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原本准备将这小徒儿托付到最近的炬嗔殿算了。
那日,茹斯兰江突然端了一碗蜜花羹进来。
他在此上面倒是颇有天赋。
无论何种羹肴,于她均是人间美味。
后来,茹斯兰江在还情殿接手藏书阁同时,也负责了一应饮食。
原主的记忆融合几乎完美,仿佛唇齿间还有丝丝细腻的味道。
一想到此,景宝络不由咽了口口水。
终于到了还情殿前,寒意稍减。她微微松口气。
还情殿上没有明火,都是以不同的明珠代替烛火,远远看去,仿佛覆盖了一层月光。
她看了一眼还情殿,最里面东边的允徵院是她曾经的住所。
她喜食鲜花,允徵院里面遍种香甜的慕喃花,此花最怕寒凉,当日她在时,常引温泉浇灌。
如今怕是已成了一地枯草。
只可惜,这慕喃花精心培育数年,一岁枯荣,也不知是否还有花种。
景宝络想了片刻也很快释然。
到什么坡唱什么歌,现在这个境遇。美食就不要想了,有两口丹药就是好的,她左右看了看,估计茹斯兰江还没回来,便裹着斗篷向储丹室走去。
门还是没关,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汩汩的声音涌入耳膜,被冻僵的鼻尖也嗅到了味道。
景宝络惊讶看过去,茹斯兰江一身锦衣席地而坐,前面的案几上是一个小小的火炉,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正是从里面散出。
看到她进来,他微微一笑,仿佛等了她许久。
“我以为今天阿宝不会来了。”
不知是否是室内温度的原因,景宝络只觉他目光似乎有些过于灼热,她行了一礼,然后胡诌道“门中无事,师兄便叫我再来看看尊者这里是否有需要帮忙的。”
茹斯兰江便道“如不嫌弃,阿宝可愿一起用餐,储丹室事物繁多,这些许简餐权作一点心意。”
景宝络正中下怀,随意推辞一番,也就坐下了。
她这个徒儿,向来温和耐心,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景宝络此刻颇有一种我家有崽芝兰如玉还这般有礼貌的骄傲心情。
小小的食瓮里,煮着不同的食材,每一样,都是上好的美味。
茹斯兰江用了公筷分出来两只小碟,一碟是素食,一碟是肉类,齐齐放在她面前。
景宝络本是食肉动物,但是来时喝了少许酒,胃中翻涌,她便先动了素食碟子的菜。
茹斯兰江微笑着看着她。
味道自是不用多言,酸甜之中微带丝丝的酸。
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
但是这一口下去,却觉得有些不对,这味道太过熟悉,和记忆中的某种清香一模一样,她放下筷子,看向前面的锅,里面的汤水带着淡淡的不明显的红。
景宝络心中咯噔一下,咋这徒儿加定情丹还加上瘾了。
难不成现在的他已经被女主伤了心,开始放纵自己,狂放不桀放浪形骸见人就下药
她不动声色看了茹斯兰江一眼,他唇色浅淡,和煦温柔坐在那里。
“味道可还合阿宝口味”他见她抬头望着自己,便温声问道。
这神态太从容。景宝络又疑心是自己多想了。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她也微微一笑,“不知道尊者里面用了什么材料,下山我也想为师父师兄们做上一瓮试试。”
他听了这话,眼眸低垂,很快,他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都是寻常的东西。”
景宝络放下筷子,嘴里的一小块菜没咽下去。
茹斯兰江静静看了她一秒,然后似又想起什么道“不过,多加了一味丹药调味。”
他从身上取出一个鱼白瓷瓶,里面便是之前她看到的那些药丸。
丹丸赤色,味甘,嗅之有异香。
定情丹。
他将那药丸取出一粒,取了一半放在玉色瓷盏中,倒入一点温水,药水氤氲中,空气中开始散发出异常温暖而芬芳的味道。
“这丹药味道清新,去了药性,用于汤药最为适宜,既可调理经脉,又可凝神静气。”
景宝络闻言心下一定。原来是去了药性的。
她心道之前小人之心错怪了他,怎会疑心自己徒儿,不由几分讪讪。
“尊者当真厉害,竟然想到将丹药和膳食结合。”
茹斯兰江伸手替她加了少许汤汁,道“我师父在时,醉心修行,常常废寝忘食,作为弟子,只能尽力为之,时日见长,也便有所顿悟。”
景宝络诚心道“尊者对令师真好啊。”
她小心翼翼捏着小心思在令师两字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