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中间, 那人仿佛疯了一样,不断地哭喊、拍打自己的头脸。易宣和刘势光都挡在辛月身前, 警惕地望着那个人。
他情绪崩溃,声音撕心裂肺。但即便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守在外面的人没有一个进来查看。
大约喊了十来分钟, 那人嗓子哑了, 原本苍白的脸上胀得通红,他低头抱着脑袋, 很痛苦的模样。
“求求你们了,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
他翻来覆去喊的只有这么两句话。
辛月眉心拧紧,她按下易宣挡在她身前的手臂, 上前站到那人面前。
“疯够了”她没有被他刚才的疯狂吓到, 声音清冷, 情绪平静,“以为疯了就可以逃避一切了”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你们放过我吧, 求求你们放过我”那人仍不肯抬头。
“你抬起头。”辛月说。
“我没脸见你们,我不敢见你们”
“抬起来我要你把头抬起来”辛月厉声吼。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在这狭小的会客室内,她突然的语气变化仍让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易宣和刘势光一齐侧眸,易宣眉头微皱。
那人身子一顿,战战兢兢地抬了抬头,晦暗的目光从双臂之间的缝隙处透出来, 落在辛月身上。
辛月嗓子发痒,她控制了自己的音量,再道“你抬起头。”
她话音落下没一会,房间里响起了一阵细小的金属碰撞声。
那人缩着脖子,抬起了头,“姐我真的错”
“啪”
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整个空间都凝固了。
辛月掌心隐隐发麻,火辣的痛感持续不到一秒,她感觉手腕被人攥住。
易宣眉头紧皱,握着她的手,声音很低“你在干什么”
他掌心里的温度温凉,无声间便消了辛月心头的火。
辛月如梦方醒,她侧眸,望见易宣的脸,五指无知觉地在他掌心里收缩了一下。易宣立刻将她的手握住,反手压在身侧。
那人被辛月打偏了脑袋,神情呆滞。
刘势光见状,和易宣一起护着辛月先出门去。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门口没有人守着,似乎只要这里不失火就不会有人关注。
刘势光让辛月先回家,她想问的事情他都清楚,由他来办,她放心就是。
易宣从入口的储物柜里领回了辛月的包,半抱着她朝门外走。
刚才那一巴掌让辛月失去了神智,她全程没有开口,任由着易宣和刘势光送她上车。
室外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她一点也感觉不到暖,钻心的凉从头顶一直往心里钻,右手一直在发抖。
她这个状态开不了车,易宣也不敢开快。
尽管他现在有一肚子火,但顾及到辛月的情绪,他第一次在城外无车的道路上开出40码的速度。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辛月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红印还未消退。
从看见那人的脸开始,她的脑袋就一片空白。
一直到现在,那一幕幕陌生的画面才涌回她的大脑。
察觉到辛月的失神,易宣侧眸,轻声问“手疼么”
辛月恍若未闻。
车里陷入了沉默。
半晌,易宣再度开口“邵凯是不是很严重”
辛月一怔,“没有。”
“吱”
易宣突然急刹,车子就这么在马路中间停住了。
因为惯性,辛月猛地向前倾倒,再被安全带拉回来,撞向椅背。
“不是”易宣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望着辛月,冷声说“你刚才那么激动,我还以为邵凯已经死了,你是给他报仇来的。”
辛月刚才撞到后脑,她顾不上自己的疼痛,侧眸看见易宣紧抿的唇角,她知道刚才举动吓到了他。
她深吸一口气,说“你先把车停到路边吧。”
邵凯从小没有妈妈,爸爸在赌场打工,因为交不起学费,他初中就辍学出来给人当马仔,17岁那年父亲意外去世,他开始跟着辛达。
辛月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跟学校外面的那些社会青年没什么两样,打架抽烟喝酒,无恶不作。只不过他比那些装模作样的人更厉害。
后来辛达告诉辛月,别看邵凯成长环境这么乱,这孩子有自己的底线。
他的底线,是坚决不碰毒。
“邵凯的爸爸死于吸毒过量,她妈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生下邵凯之后就抛下他们父子远走他乡。”辛月说。
刚在在看守所,那人深陷的眼窝,眼下严重的乌青,还有高凸的颧骨,一切都在说明不管这起车祸有无人在背后主使,该死的都是他自己,而不是邵凯。
“我刚才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个,所以才会吓到你了是不是其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辛月笑,笑容恬淡,带着两分苦涩,“如果邵凯知道撞他的人是个瘾君子,肯定也会气的从医院里冲出来揍他一顿。”
她说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十分平淡,易宣看着她,心却越来越沉。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邵凯好了,免得他在医院休息不好,到时候医生不让他出院,我还得接着去看店。”
辛月语气放松,笑笑的表情很真切,好像邵凯真的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一样。
易宣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道路,眼前秋日的光景略显苍凉,偶尔有一辆车飞驰而过,带起一阵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
既然辛月这样恳切地想让他相信,那他便一个字都不问。
“回去了。”
入夜,辛月去了daa,易宣留在家里。
客厅里的电视一直开着,屋里没有人。
易宣站在阳台上抽烟,手里拿着电话。
等待音大约持续了三十秒,电话终于被接起,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隔着听筒传过来,在夜空里如魅影一般。
“这个时候打我电话,不怕被发现么。”
易宣忽略了他声音里调笑,冷声道“你让我把邵凯交给你,现在就给我一个这样的结果”
“怎么了我想他现在的状况很符合你曾经的要求,他现在和一个死人没有两样。”
易宣转身把烟头砸在阳台的玻璃门上,阴沉的眉目间透着狠戾,“如果能让他直接去死,我为什么要把他交给你他现在躺在医院里,分走了辛月所有的注意力”
“那我现在派人去”
“不可能。”易宣心烦,他眉头拧紧,烦躁地按揉着太阳穴的位置,声音极是不耐,“他现在不能死,如果他死了,他就会永远活在辛月心里,你到底懂不懂”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
极致的安静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不懂。”再度响起的男声听起来十分亲切,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和长者,“但是阿宣,这个花花世界这么大,以后等待你的人和事还有很多,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很多和她一个类型的女人,这样不好么”
“我只要她一个。”
易宣脱口而出,随后便挂了电话。
今天在看守所里辛月的那一巴掌打在了他心上。
他从没见过辛月情绪失控成那个样子,她冰凉的手发着抖,他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压抑自己。
易宣抬头看着天边被乌云遮了一半的月亮,月光透不过云层,夜色很深。
他一直不确定对她来说,自己和邵凯究竟谁更重要他原本以为在她选择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赢了邵凯。
但今天,他又不确定了。
他甚至想,如果坐在看守所的那个人是他,那今天这一巴掌,是不是也会落在他的脸上
易宣想不到答案,他再度点燃一根烟,狠狠拔了一口,尼古丁涌入肺里,他吐出寥寥烟雾,朝着空中飘散。
月色冰凉。
转眼接近年关,辛月和易宣都不习惯正式的过年过节,家里冷冷清清的,和平时没有两样。
吃过晚饭,辛月换好衣服出门,易宣跟她一起。
z城的冬天一贯都不会太冷,但今年几场冬雨还是让气温跌到了零下。辛月穿着厚重的呢子大衣,易宣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机车外套,帅是很帅,但辛月总担心他会冷。
今天易宣开车,他先把辛月送去daa,然后自己再去一趟雅川。
辛月一直不肯去住雅川那边的大房子,那边就一直空着。这两天正好没什么事,辛月让他把那边打扫一下,过年实在闲的时候可以当成旅游去那边住两天。
车子刚驶到酒吧街的路口便堵着不能前进了。
虽然正值三九,街口daa店门前却仍是人满为患,街尾黑钻门口排队的景象也差不离。
辛月遥遥望了一眼,笑说“生意不错呀易老板。诶,易老板,你老实说,当初选这开店,是不是就是为了跟我打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