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又在树林中折腾了半夜,教主原本已经有些困乏,此时却被香味引诱,弄得他完全入睡。
就在他打算不动声色地起身离火堆远一些时,一只刚刚烤好,嫩肉上还有油花滋滋作响的羊腿骨就被递到了面前。
那只羊羔只有六个月,是被匪徒进城毁房时压死的,肉质正是最鲜嫩的时候,单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垂涎欲滴。而且沈濯手艺不错,烤的火候恰到好处,递到教主面前的那只腿骨还被用匕首简单切划过,下嘴很是方便。
提前备好的香料祛除了肉中腥膻,微微的辛辣气息将肉香味熏染得更加诱人,整个山洞里都弥漫着难以抵御的热烈香气。
小少主听着这描述,面上不由露出了眼巴巴的向往之色。
凌峰地处江陵一代,口味偏辣偏甜。虽然小少主更偏好甜食,不过玄云宗地处雪山,果蔬稀少,他也有段时间没能吃到辣的东西了。
这么一听,就忍不住被勾出了馋虫。
他问“所以,那半只羊羔是沈宗主专门烤给爹的吗”
教主点头“嗯,我对雪山附近的环境预估不足,那几日夜间有疾风。亭植见我当晚没有应镇民的邀请留下用晚饭,又独自去了冰河里洗澡,就猜到我可能会受风,所以才专门找了之前歇脚的山洞等我。”
吃过刚刚烤出的羊腿,教主被热得发了些汗,他又在温暖的火堆旁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之前的风寒症状就消失了。
小少主听完,眨眨眼“爹,你和沈宗主刚认识,就能同窟共眠啦”
习武之人心性警惕,一般很少会同不信任之人同眠。
但他没有想到,教主闻言却说“嗯没有,亭植烤完羔羊,给火添好柴就走了。临走前,他还告诉了我洞口的天然陷阱,可以用来提防外人闯入。”
小少主“走了”
教主点头。
他最后给这段经历下了总结“亭植的确很体贴,他是一个会替别人着想的人。”
小少主“”
话是这么说,但听着教主的描述,他却总觉得,沈宗主当时对教主似乎不只是体贴的程度。
沈宗主对爹,还真的是
小少主忍不住想起了白清涟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的误会,和他汇总们后种下的那棵山楂树。
或许玄云宗的宗主都对愧疚比较看重,他心想,所以才会这么郑重地来进行补偿吧。
其实这段时日以来,比起亲身相处,小少主倒是从教主口中了解了更多有关沈宗主的东西他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件事。
沈濯毕竟处在复健时期,情绪难免会有些不稳定。熟识他的人还好,对于之前基本未曾接触过的小少主,现在却并不是建立第一印象的最好时候。
教主也发现了小少主之前的异样,所以他并未急着让两人相处,只偶尔会和小孩讲一些过去的事。
目前看来,这些举动的收效还不错如果忽略由此引发的其它连锁反应的话。
“”看着面前鼻尖冻得微红,小脸却兴奋得红扑扑的小孩,教主忍不住沉默了一瞬,才道,“又去烤火了”
小少主半张脸埋在毛茸茸的围脖里,乖乖点头“唔”
“不是说了下次叫上爹,嗯这次没有乱吃东西吧”
自从上次小少主从玄云宗后厨讨了切好的生肉自己去烤,结果烤得半生不熟差点吃到上吐下泻之后,教主对此一直心有余悸。
“没有没有,”小少主连忙摇头,“我看爹在忙,就没有打扰你,白宗主说他有空,就陪我去了。”
小孩眼睛都亮晶晶的,看起来极为满足“爹,白宗主烤的羊腿也好好吃和爹之前跟我说过的好像,他们玄云宗是不是专门学过这个呀”
“”学没学过烤羊腿教主不清楚,但他知道,小孩这是又被白清涟拐出去玩了。
因着之前的剑穗一事,教主对白清涟不免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提防。不过之后种种,也证明了白清涟并无恶意,尤其是回到玄云宗之后,教主忙于沈濯的复健,小孩的一些心思,也是他从白清涟那里得知的。
但小少主毕竟是教主捧在心尖上疼了十六年的孩子,日常思考难免会有偏颇。教主对于白宗主的一些偏见,也只能慢慢消除了。
教主在关心小少主时,小少主也在留意教主的日常。从那次听教主讲过与沈濯初识当晚的故事之后,他就另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之前听教主提起沈濯继任宗主的大典时,小少主就特别留意过当时教主与沈濯相视脸红的场面。他对父辈的感情并无其它意见,只是觉得,轻易脸红这件事,实在有些难以代入到与他生活了十六年的父亲身上。
结果在来到玄云宗之后,小少主却被彻底刷新了这个观念。从沈濯清醒的当天的对话,到教主解释初识当晚沈濯的热情,乃至于到小少主之后的有意观察中,他才发现,教主在沈宗主面前脸红的次数简直不胜枚举,有时两人面对面交谈,说着说着,教主都会不由自主得红了耳朵。
这种情况尤其会频繁发生在教主生气对方不爱惜身体之后,沈濯低头同他道歉的时候。
起初,小少主还以为教主是被气到脸红,但时日渐长,他也逐渐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就算是各有分歧时的异样,两人在交谈到最后,教主也明显不是气急的神色。
这个问题一直盘亘在小少主的心中,只是教主陪沈濯去秘境闭关了一段时间,他也始终没能找到机会去问。
教主从秘境出关那天,小少主正和白清涟在雪峰上切磋心法。他们的切磋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大量阅读各派功法之后,两人便进入了实践阶段。
有白清涟帮忙,小少主研读各派功法的进境可谓是一日千里,他与白清涟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在不知不觉间延长了许多。
教主来时,小少主正站在山楂树下,和脚边的一堆毛团一起专注地看白清涟舞剑。
白清涟剑如其人,剑招冷厉,杀伐果决,往往在出剑时便能直接置人于死地。不过此时,他所习招数却并非自己惯用剑招,而是另外一派剑宗的传世绝学。
日光在上,雪色绚烂。然而举目望去,天地之间最为耀眼的,却无疑是那位雪衣银剑的男子。繁复的招式于他剑尖绽开凌冽的肃杀之意,最为精湛也是最难修习的几招,却在他的动作之间展现出了淋漓尽致的魅力。
教主走过去,站在了小少主身旁,陪人一起安静看完了这场舞剑。
小少主的神色很是专注,连怀里小雪兔悄悄咬他围脖毛毛都没注意。直到白清涟练完收剑,他才回神注意到了身旁的教主。
“爹,你们出关啦”
教主点头,揉了揉小孩柔软的发顶。
他抬头望去,不远处,沈濯也走了过来,同收剑而立的白清涟站在了一处。
看着交谈的两人,教主笑了笑,道“他们真的很像。”
小少主听着,也是深以为然。虽然两任宗主的性格处事看起来天差地别,骨子里却有很多东西极为相似。
他不由回想起之前沈宗主刚醒来时自己不开心,白清涟拎来雪兔帮他拢围脖时的神色。
白宗主的温柔,想来也是师承沈濯。
望见沈濯,小少主又想起了困扰自己的那个问题。
爹和沈宗主在一起时的脸红,是因为生气吗
等他把这个问题说出口时,教主不由一怔。
但是看着小孩认真询问的神色,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投降说了实话。
“不是生气。”教主道,“我没有和亭植吵过架。”
他叹了一口气“对着亭植的脸,我没办法生起气来。”
小少主茫然“哎”
直到教主又解释了一遍,他才真正听懂对方的意思。
不管是初识后相处的五年,还是清醒之后的复健,教主始终没有和沈濯吵过架。
“亭植长得这么好看,看见他的脸,我就不生气了。”
小少主“”
小少主“”
他没想到,自己的颜控居然是遗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