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搁着一盏煤油灯,玻璃瓶身满满都是黑色的油泥,旁边的那个小插销上更是积了一层污垢,好像多年没洗过一样。
煤油灯的灯光昏暗,照出了一张枯瘦的脸孔,眉头深深的皱着,形成了一个川字。
“咯吱”一声响,李阿珍推开门走了进来,见着灶台上那盏煤油灯,马上叫喊起来:“这个时候怎么要点灯?这不是浪费油吗?咱把桌子搬到外头地坪里放着,有月亮光哩!”
唐振林的眼睛盯住她:“老婆子,我问你一句,今个儿你真向小囡下手了?”
李阿珍将脸转了过去,径直走到了灶台旁边,伸手去拿那盏煤油灯。
唐振林“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你咋不说话哩?”
“有什么好说的?我好心好意想帮她看孩子,没想到她还倒打一耙!她那奶娃子吵闹得很,我拿着东西想去哄她哩,被隔壁小虎子看到了,只说我想害小红,那个蠢东西听了这话就跟我来闹腾!”李阿珍拿起煤油灯,“噗”的吹了一口气,灯灭了,瞬间灶屋里一片漆黑。
“哼,你会给她去看小囡?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也不会这么干!”
唐振林的声音好像有一种穿透力,穿过黑暗刺了过来:“你这个蠢婆子,你要是真的得了手,大根肯定会咱们离了心,你晓得不哩!”
“我还不是为咱家想?去年生产队收成就不好,队长叫咱们紧巴着点过,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一次饥荒哩!要是她生个男娃娃,怎么着也要省出口粮食来,可谁叫她肚子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李阿珍说着说着忽然声音就哽咽了:“咱们三根……要是他不偷偷把糠饼给细丫吃,或许还在哪!”
唐振林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以前的事,你还说啥哩!”
“还不是你要翻着今天的事情说!”李阿珍气鼓鼓的靠在灶台上,一双手抠着泥灰浆,心里痛得不行。
六零年的时候大家过苦日子,自己偷偷的给几个儿子留了糠饼,没想到三根竟然把自己那份全拿去给病得快要死的细丫吃了。后来细丫慢慢的好了,三根却病倒了,肚子胀鼓鼓的一堆,最后才晓得他是吃了观音土。
最后三根被活活憋死了,李阿珍到现在还记得他走的样子。
面黄肌瘦,肚子大得惊人,像一面锣鼓。他抓着她的手,断断续续的说:“娘,你不要怪细丫,糠饼是我给她的。”
她抄起棍子狠狠的打了细丫一顿,恨得棍子都打断,可还是没能留住三根的命。
她最小的那个儿子,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