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月盈还以为冯氏是不好意思, 于是拉着冯氏的手道“舅母您不必担心,我姑祖母一家都是很好很平易近人的人家, 不是您想的那等不可接近的高门大户。再说了,爹爹和远哥儿都来了,远哥儿看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冯氏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不不, 月盈啊,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
房月盈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好奇又诧异地问冯氏道“舅母您这是怎么了”
冯氏苦笑着道“月盈啊, 你是不知。为了远哥儿的事儿,我和你舅舅都快成那窦氏的眼中钉了。我们哪次不是找各种名目接远哥儿去我们家小住这窦氏看了自然不高兴,还在你爹面前吹枕边风, 弄得你爹见到我和你舅舅也跟仇人似的。唉,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想看见你母亲的娘家人”
房月盈这才恍然大悟, 心中不觉更加酸楚。
秋穗在心里忍不住叹息, 这表姑娘心也太软了点, 人也是有点傻的。
于是便走了过去, 对冯氏福了福身子,笑道“原来是表姑娘的娘家舅太太,有失远迎, 失礼了。既然舅太太有难处想要走的话,那不如我来带个路。免得一会子在大门口遇上房老爷一家。”
冯氏连连道谢,“那就有劳这位姑娘了。”
冯氏赶紧卷卷小包裹, 跟房月盈假惺惺告别了几句,忙不迭跟在秋穗后头,出了耳室。刚出耳室,便发觉出了一身的汗。那冯氏本就妹来过荣国府两回,哪里认识荣国府的路。心里又忐忑不安,生怕被房家人撞破,也就一路浑浑噩噩跟着秋穗往外头走,不疑有他。
哪知刚走没几步,便正撞上房家进府的一大家子,为首的正是房月盈的爹爹房灿与续弦窦氏。房灿未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冯氏,惊得瞠目结舌。“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房灿刚想鄙夷他这个大舅子一家,长的嗜赌成性、幼的不思进取坐吃山空,又一想这不是在金陵而是在荣国府,如若此时当着贾家人面翻脸,丢的可是他的脸。
于是铁青着脸不打算理会,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己是受邀来的贾家,那冯氏与贾家非亲非故的,缘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便只有一个解释是来找月盈那丫头的。联想到大舅子一家的境况,房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气得握紧了拳头。女儿来荣国府,自己都没来得及张口要点好处呢,倒便宜了外人。
窦氏不明所以,见到原配娘家人,本来在老家的时候就十分不待见,相见不比仇人好到哪里去。“呦,这不远哥儿舅母么是怎么了被人追赌债追到这儿了”
房灿平日里在家的确对窦氏言听计从,可不代表在外头不要男人的面子。见窦氏如此不识大体,不分场合就在此想与冯氏斗气,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喝道“闭嘴”
窦氏在家中跋扈惯了,原也就是没见识的小门户家出身,还比不得房氏一家到底出过房老太太这么一位诰命夫人,于是便委屈反驳道“难不成我说的不对你这前大舅子欠赌债腿都被打瘸了,你不嫌有这亲戚丢人,我还嫌弃。”
“你少说两句”房灿恨不得过来缝上窦氏的嘴。
冯氏也不是个善茬,听到都是这么揭自己的短,哪里能忍当即就要上来理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朝这边走来。
虽隔了多年,房灿当然还是认得出这位就是自己那个命好高嫁、如今家世显赫、得罪不起的姑母,跟在姑母身边的正是自己的嫡长女月盈。
刚刚窦氏的声音并不小,房老太太和房月盈等人都听了那么一耳朵。房老太太面上倒无甚震惊,可房月盈就不同了,岂止是震惊,简直是晴天霹雳。
舅舅欠赌债、腿被打断了舅妈怎么从来没跟自己提起过那这小半年来,舅母一直来贾家找她,朝她要银子,难道不是为了远哥儿、而是为了替舅舅还债剩下的事,房月盈不敢想,本来搀扶着房老太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她的体己银子,几乎已经折进去大半了。她不是没听说过,欠了赌债的人都是一副什么德性。
房灿忙拉了一把窦氏,走上前去给房老太太行礼,“姑母,您怎么亲自过来了阿灿一个晚辈,怎好劳您远迎”
房老太太笑微微道“无妨,听说今日来的亲戚特别多,我也来瞧瞧。这位是月盈的舅母”
房灿这会子是想改口也不好说了,只得老实承认,方老太太淡淡笑笑,“那就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吧。”
冯氏如今是骑虎难下,几乎是面如死灰地跟着一起往前走。
房月盈则在来人中焦急地寻找远哥儿的身影。直到看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胖子,整张脸跟个包子似的,就剩褶了,仔细端详了半天,才敢确认是自己的弟弟。房月盈心下惊疑,怎么跟舅母说的完全不一样。远哥儿这个样子,穿得也十分贵气,哪里有半分吃不饱、穿不暖的模样只不过好像吃的有些过于饱了
“远哥儿。”房月盈轻声唤道。
那远哥儿原本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一盘盘吃食中的东西,口水直流。听见有人叫自己,挺不耐烦的。待抬起头来,见好像是自己的亲姐,这才露出了笑容,一笑,那眼睛简直眯成一条缝了。
“阿姐。”
房月盈见着光景,又是心疼又是惊讶,和远哥儿聊了几句后,发现他前言不搭后语,言语间更是不乏粗俗,哪里像个官宦人家公子看到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捧杀,妥妥的捧杀这就是窦氏在她离家后,对原配留下的儿子所做的事。倘若当初不是祖父有先见之明,将她送到京城姑祖母这里,只怕等待她的是相反的一套法子,是儿子就往废了里养,明面上吃好穿好,叫旁人说不出什么来,实则什么都惯着你,惯成一个废物为止;而女儿,就照怯懦胆小了里养,养成上不得台面,连庶出的都不如,将来即便嫁人也说不到什么好人家。这些都是大户人家惯用的伎俩。
可令她更心寒胆颤的是,如果眼前自己的猜想是对的,那舅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便是骗了自己。想起爹爹见到舅母说的话,那自己这几个月贴补的体己银子,其实根本没有到远哥儿手中,而是全被舅舅一家占去了
想到这里,房月盈几乎要站不稳了。
一行人安顿好,房灿带着妻儿来向房老太太请安。
“姑母安。这是您侄媳妇,娘家姓窦;犬子运哥儿。”
窦氏这辈子都没见过位分这么高的贵人,自然是巴结房老太太都来不及,忙不迭地笑脸逢迎,“侄儿媳妇娇娘给姑母请安。”
房老太太冷冷地瞥了窦氏一眼,只见这妇人吊眼梢、薄嘴唇,满脸堆笑,凌厉算计尽在眉目间,走路不稳重,举止不端庄,哪里配得上做房氏宗妇
那叫运哥儿的倒是长得眉清目秀。
“怎么不见你那嫡长子”房老太太并未理会窦氏和一双儿女,反而直接甩出了这句话给房灿,“嫡长子”三个字深深扎进了窦氏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