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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无情(完)

“这位公子, ”那身着芙蓉色长裙的少女走了过来,摆了摆手, 让侍卫退下,一指小狐狸,“这是我的爱宠, 还请公子归还。”

小狐狸呜呜叫了几声, 爪子指着少女,像是在告状。

安然笑着把它的爪子按了回来, 问道“这小狐狸非是姑娘宠物,尚未相问, 它身上的伤,可是姑娘伤的”

她已然从小狐狸口中知道事情经过,但少女的回答将决定她的态度。

少女蹙眉不悦,身旁仆从站出道“这小畜生给我们家姑娘做宠物本就是抬举, 它野性难驯,伤了也是活该, 我们家姑娘还未计较它抓伤的罪责呢,若非如此,剥皮炖汤都是应该。”

小狐狸听闻“剥皮炖汤”四字,浑身毛发炸起, 呜呜直叫,凄厉又有些渗人。

安然面上温和笑意渐渐淡去,她一下下轻抚小狐狸的身躯,掌心运送灵力, 缓缓安抚它。

她看向面前几人道“在下非其父母,不与姑娘计较,只奉劝姑娘管教好自家仆从,多修口德。”

说罢她在桌子上留下几块碎银,起步往楼下走出,说来也奇,明明见她动作时仆从就想要阻拦她,却不料竟是难以动弹,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少女不知自家仆从遭遇,见他们竟放任安然离去,不满道“你们在做什么”

少女脾气虽算不上差,但一连番遭遇心情当真不怎么好,暗暗恼道他算是什么人,竟也敢来教训我。

仆从心下骇然未平,一个地位稍高的仆妇行礼后压低声音道“姑娘,事有蹊跷,姑娘快快回府。”

少女皱眉,“什么”

仆妇低声将刚才的感受说了一遍,少女脸色微变,“你是说”

她将后面几个字吞下。

仆妇低声道“那小畜生灵性十足,再观那书生态度,不似对宠物,更似友人晚辈,姑娘三思,快快回府。”

少女再不敢犹豫,匆匆与仆从下了楼梯。

而此时,安然怀抱着小狐狸走在长街上,她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莫恼,我非你母亲,为你报仇名不正言不顺。”

小狐狸一扭头,不理她,呜呜叫了两声。

安然笑笑,“你急什么,待寻了你娘亲,你娘亲又岂会不替你报仇”

小狐狸爪子扯了扯她衣袖,歪着头叫了一声。

安然好笑,摸了摸它的脑袋,“原来你还知道你娘亲会责罚你啊,那还敢偷跑,胆子不小。”

小狐狸叫得更加委屈。

“闷啊”安然顺着它手感颇佳的皮毛,“修行哪儿有不闷的,你若是无聊,拉着你娘亲一起出来就是了。”

小狐狸看她像是听不懂自己潜藏意思一般,恼得扭过身子,拿屁股对着她。

仗着它看不见,安然笑得更加肆意,“想都别想,我是要去做正事的。”

再说要是让她带着一只小狐狸去狐狸窝,还是去砸场子,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狐狸呲牙咧嘴,作势要咬她,但因年纪太小,丝毫看不出凶相。

安然按着它的脑袋狠狠揉了两把,“想出去玩还是好好修炼吧。”

小狐狸啊呜一声咬上她的手指,可它尖的牙齿却咬不破安然的肌肤,最后牙都酸了,委屈地吐了出来。

安然“噗”

脑海里,小五见她笑得这么开心,默默把自己的形象转变成了一只奶狐狸。

小五“哼”

长街上,风姿绰约的红衣丽人突然出现,周围的人群却视若无睹,没有半点惊异,仿佛她本来就在那里一样。

胡九娘万福一礼“多谢公子照看妾孩儿。”

小狐狸被自家娘亲凉凉的扫了一眼,顿时往安然怀里缩了缩,扯着她的袖子遮住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胡九娘被蠢儿子这模样给逗得气笑了。

安然默了默,说道“胡夫人,小家伙受了伤。”

小狐狸会意,伸出自己受伤了后腿,呜咽一声,分外可怜。

胡九娘眼中厉色一闪,伸手将小狐狸抱了过来,动作不甚温柔,“活该”

然而语气中的心疼做不得假。

她再道了声谢。

安然笑了笑,“小事而已,胡夫人且去忙吧。”她知晓,以胡九娘对自家孩儿的重视程度,此时必然是急着要给小狐狸上药。

胡九娘颔首,便抱着小狐狸在长街上几个呼吸间消失无踪。

另一边,少女回了府,忙去见了自家父亲,将事情一说,原来少女出身不凡,是一郡长官之女,也是因身份之故,她的仆从才能迅速想到小狐狸的身份。

其父闻言不敢小觑此事,立刻派人去查今日那书生身份,不得结果,听闻她已然出了城。

其父安慰少女道“你在家中闭门莫出,为父这便修书一封,求请高人,必会护你无忧。”

他心中也是担忧,妖物行事猖狂,若因女儿之故牵累一家该怎么是好。

少女保持着高门之女的矜持,为却也觉有几分委屈“父亲,女儿不知它的身份,只是见它机灵可爱,心中喜悦,这才命仆人去捕捉。”

她哪里会想到,不过是想收一宠物而已,怎么会牵扯上那么多事。

其父敷衍地点首,他自是知晓自己女儿行事尚算有分寸,更算不上跋扈,可得罪了就是得罪了。

几日后,安然在一座城池中收得送给自己的书信,也不知那一家是如何查到自己身份的,不过想来人间手段要寻他并不十分困难。

书信正是伤了小狐狸的少女一家寄来,有少女的亲笔道歉信,言辞恳切,字字落泪,在末尾婉转道自己已知错,不知那连夜噩梦和霉运何时可止。

安然略一思忖,明白八成是胡九娘给自家儿子出气的手段。

少女毕竟是伤了小狐狸,还想要小狐狸做宠物,胡九娘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她轻易不好伤人性命,少女罪过也不致死,既然不能杀了,那便从别的方面来。

连夜噩梦和倒霉,都是不伤人性命却分外折磨人的手段。

安然看罢一笑,将书信置于一旁,少女到底是伤了人家儿子,若是肯认真悔过也就罢了,胡九娘出出气就会住手,但若她不肯,暗地寻了高人化解,只怕仇怨越来越深。

而这天下间在外行走的能人异士中少有是胡九娘对手的,胡九娘离狐仙也不过差了一步之遥,虽这一步很艰难,许是下一瞬就迈了过去,也或许百来年直至寿元终尽也无法。

但无论如何,她也是差一步就位列仙班的狐妖。

安然只希望那位姑娘不是真的不知悔改之人。

安然到了狐丘之下时已是傍晚,狐丘是平城往南的一处高山,狐丘之称只是修道人和妖族之中流传的叫法。

故地重游,安然没有入城,她站在狐丘山脚下,捂着鼻子心道“这味道太浓了。”

众所周知,狐狸身上的味道都很浓重,哪怕是有道行在身的狐妖也不能例外,灯鬼后人汤老爷的美妾芙姨娘便以爱香为借口,身上带着馥郁香气。

钟安然的心上人颜嫣亦是如此,身上香气每日换新。

狐丘上的狐狸味被禁锢在狐丘方圆一定距离内,踏入这个范围,才能闻到味道。

安然也知道,她踏入此地就该被山上的主人发现了,她没有遮掩,身上放出淡淡灵息,手中提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看着像是来狐丘斩妖除魔的道士。

尽管她没有穿道袍,但道门中人也不是每个都循规蹈矩,狐丘之上,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坐在宝座上的貌美女子直接忽视了这点,起指一道令符飞出。

偏殿中,布置华丽的闺房内,一名诧异望向山下的女子收得令符,立刻收敛神情,往正殿一福,“彤娘领命。”

闺房内正与她说笑的女子也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微变,“姥姥命了你去打发新来的道士”

彤娘微微点首,转身取了挂在床头的宝剑,平静中带着一丝悲悯“这些道士不知姥姥厉害,总来送命,我去去就来,若能将他赶走最好。”

另一女子忙道“且以你自己为上,莫要”她压低声音“莫要惹恼姥姥。”

别人不知,她们这些狐姥姥的眷属却是知道的,狐姥姥修为离成仙也不过只余一步之遥,但因修炼走了捷径,罪孽深重,狐姥姥一直在压制修为,不敢化仙。

想那般人物,岂是一些初出茅庐的小道士可比,便是他们山门的长老前来都不一定能胜。

安然走在山间小道上,此山在她眼中,与凡人在外所观截然不同,殿堂楼阁座座,精致庐舍隐在山林间,她想了想,这般速度太慢了,起宝剑往山间一斩,顿时龙吟虎啸,狂风四起。

却说安然起先本是打算扮作初出茅庐的小道士的,以防狐姥姥狗急跳墙,先逃走了,但她入得此山,却感觉到山巅宫殿中一道宏大气机,修为比她之前所见的胡九娘还要深厚。

安然就明白了,装什么小道士,她便是修为再高些,狐姥姥也不会逃的。

盖因她修为已至人间之巅,除非真仙亲临,否则狐姥姥是绝不会自认不敌的。

安然还在心中暗叹了声不愧是老狐狸,老奸巨猾,外面连同为妖狐的胡九娘都不清楚狐姥姥真实修为,还与云松道长一般,只认为狐姥姥是城府太深行事谨慎,这才逍遥千年。

安然这一剑威力不小,彤娘刚出得殿门,便吃惊望向山下,手中宝剑轻轻颤动,她看向正殿,行礼请示“姥姥”

这一剑惊动的不止彤娘,凡是在狐丘中的狐妖都从梦中或是定中醒来,惊骇不已,修为浅薄的抱团瑟瑟发抖,有幸入住偏殿的狐妖都赶出房门,往正殿而去。

冷淡的女声在彤娘耳旁响起“你不是他的对手,且先回来吧。”

彤娘松了口气,“是。”

她折返回到宫殿,往正殿而去,此时已有数名各有千秋的貌美女子在正殿之中,主位之上,雍容华贵的宫装丽人正坐在那里,一双美目冷淡威严。

“可都到齐了”没有人回答,狐姥姥也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她说道“来人法力不弱,可有人愿往一试”

殿中数名女子面面相觑,她们耳中还能清晰听到山间阵阵风声,那不止风声,更是剑气撕破空气的声响,如此手段,岂是一个“法力不弱”就足以形容的。

狐姥姥并不恼怒,她淡淡道“若有人愿往,归来之后姥姥可传她正法。”

狐丘之中狐妖走得多半是歪门邪道,虽也能至精深处,比如狐姥姥这般,但终究见不得人,正宗道门遇之必杀,姥姥此言一出,当下便有人心动了。

彤娘身侧有人扯了扯她衣袖,“彤娘,你怎不去”她以眼神示意你不是一直想修正法入道大好机会,还不快去

彤娘摇头。

她有自知之明,正赶来的那道士只出一剑,彤娘便知自己修为在来人面前不值一提。

过了片刻,有一清丽如白荷的女子袅袅婷婷站出,万福一礼,“姥姥,容娘愿往为姥姥分忧。”

狐姥姥淡淡一点首,“且去吧。”

容娘粲然一笑,纵身便出得正殿,往山下而去。

众女纷纷聚往殿门处,往下张望。

安然正往山巅飞遁,见有女子遥遥而来,便放缓了速度,心想瞧一瞧这狐丘众狐是怎样人,也好思量如何处置。

那女子在数步远处停下身形,轻轻一晃,只稍稍一顿,就有一道白练飞来,直朝安然面门而去。

安然并不躲,起剑轻轻一挑,白练从中间处就轻飘飘断开,落了下来。

容娘惊骇不已,白练虽柔软,却承载有她的灵力,此时如此轻易便断裂,无不说明对方修为远在她其上。

容娘后悔莫及,难怪一向得姥姥宠爱的彤娘不来,想必是知晓这点,不愿来送死,只她觊觎正法,压不住贪念自告奋勇。

她立时转身飞逃,喊道“姥姥救命”

安然追了上去。

正殿之中,狐姥姥金钗轻颤,朱唇轻启,淡淡一句“废物”

不过再废物也是她的手下,可不能任由别人杀了,她抬起手,腕上丝带化光而去,在容娘身周现出,绕了一圈,就要卷着她离开。

安然淡淡一笑,等的便是此时。

她一招手,那丝带顿在原地,接着剧烈颤动,几息后,丝带发出一声哀鸣,灵光衰弱,落入安然手中。

安然手腕一转,便将丝带收起,这丝带是狐姥姥贴身之物,带有狐姥姥的气息,有此物在手,便是狐姥姥遁入幽冥,安然亦能寻之。

此为万全之策,安然从不小觑任何人,何况是狐姥姥这样一位妖族大能。

她再不留手,挥剑一道剑气飞出,容娘连一声惨呼都未发出,自空中坠落,化做原形落在山间。

“啊”

正殿角落处,一位身着织锦罗裙的佳人娇呼一声,以手掩唇,但面上惊愕却无法藏住。

彤娘站在她身侧,关切问道“嫣儿,你怎么了可是吓着了这道士确是法力高深。”

她玉容上也有几分担忧,纵使与容娘关系不如何和睦,可到底共是狐丘姐妹,百多年情谊。

便是不论这些,物伤其类之感亦是有的。

颜嫣放下手,露出几分犹豫踌躇之色,她又往山下看有几眼,终是小声道“彤姐姐,我是似知道来人是谁”

就在刚才,安然一剑斩落容娘,剑气如虹,她抬眸间,颜嫣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容貌,她在过去的数个日夜中牵肠挂肚,日夜难忘。

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她也不会认错

彤娘闻言神色微变,拉住颜嫣的手,“当真”

颜嫣郑重点头。

彤娘一咬牙,拉着颜嫣从角落出来,在狐姥姥面前拜下,“姥姥,彤娘与嫣儿有事要禀。”

这点中诸事无一能瞒得过她,狐姥姥刚在安然手中失去先机,却也不恼,淡淡一瞥她们,“说。”

颜嫣在狐姥姥冷淡注视下娇躯轻颤,自数月前她便失了姥姥宠爱,虽她也不想要这些,但在狐丘生存,有无姥姥看重,那是截然不同的。

颜嫣迟疑了一瞬,便道“姥姥,来人名唤钟安然,平城人士。”

狐姥姥恍然,“是你那相好。”

她语气略带些嘲讽,颜嫣低下头,自知姥姥对她之前行事极为不满,若非她拖拖拉拉,不肯动手,颜三娘也不会被道士察觉,设局致死,使狐姥姥失去手下一员大将。

狐姥姥轻点座椅,“前些日子,本座听闻人间又多了两位年轻道门弟子,一人身着道袍,名唤余恩;一人爱做书生打扮,名唤钟安然,二人在多个州郡,处置了不少妖族败类,且与澄碧湖龙君交好。”

她轻飘飘一眼落下,似笑非笑;“本座本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不想竟是同一人。”

狐姥姥是妖,深知做为一个妖,还是一个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妖,要想肆意的活着,首先便要知道哪些人惹不得,哪些人看似寻常,身后却有大靠山。

这便是消息的重要性了,狐姥姥除狐丘众女外,在人间更是多有布置,而在这数月期间,她的对多个布置都被毁坏,自然而然的,她便知晓了这两位人间道门新秀。

她轻描淡写,似是随意而语,颜嫣却听得心头一震。

刹那间,颜嫣有什么想明白了,“原来、原来他竟是骗我的三姐是代我而亡吗”

彤娘见她失魂落魄,不由轻轻推了推她,“嫣儿”

颜嫣抬眸望她,眼中雾气蒙蒙,泪珠悬而未落。

狐姥姥没在看她们,她看向殿外。

安然立于半空,手中宝剑吞吐剑芒,一眼观之,便叫人知晓杀伤力非凡,她没有再往前,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狐姥姥露出些许感兴趣的笑意“本是一介凡夫,如今不过过去数月,他是如何有这般功力的”

“难道本座当初真的看走了眼”

“若是如此,那便是说他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狐丘了不过为何隔了数月才动手”

狐姥姥想不明白,蹙起描画精致的柳眉,“不管如何,本座当真不喜这般被人算计的感觉”

她抬手一指颜嫣,笑吟吟道“本座给你个机会,让你去会会情郎,如何”

“姥姥”

彤娘大惊失色,她可不认为那道士会看顾旧情,放过颜嫣。

狐姥姥没有理会她,涂抹着鲜红丹蔻的指尖一挑,颜嫣身形便不由自主飞出殿外。

与此同时,彤娘只觉得身躯不听自家使唤,僵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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