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 王四柱沉默, 他相信秦叔说的话是发自真心的, 并不因为他已经有了儿子才说出来的风凉话。
只是。
这个问题的答案，别说二哥，就是他也做不到像秦叔那般豁然，儿子和女儿能一样吗
儿子传宗接代, 订立门户, 养老送终, 而女儿不管养得多好，到了年纪就要嫁人，到时候就成为别人家的。
嗯。
在有几个儿子的情况下，若再添一两个女儿，他也会愿意好好地养着女儿, 但若是像二哥那般，全是闺女，一个儿子都没有的话，他估计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秦叔。”
王四柱看着罗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罗兰笑眯眯地看着王四柱，“柱子，叔想先求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秦叔, 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要是有事, 说一声就可以了，只要我能做到的，肯定答应, 只求您说什么求，我担不起的。”王四柱急急忙忙地说道，心头一惊，秦叔有些不对头啊
他可不傻，这个字看起来是秦叔处于弱势方，但他很清楚，这也是生分的表现。
“我知道许多当爹娘的人都觉得要是一辈子没有一个儿子的话，就抬不起头来，觉得低人一等。”
罗兰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看着远处一朵粉嫩的花，停顿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王四柱。
“柱子，若是你和苗苗成亲后，生下的闺女你不喜欢的话，我请你将她送到我家来，我会好好养着的，若是苗苗未能生出男丁，你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当叔的也不会勉强你，但是柱子啊，我希望你能看见我们交情还不错的份上，我好好的闺女嫁给你，你们过不去下了以后，能将她好好地给我送回来，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不管老五以后多有出息，我都绝不会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情来，更加不会多做纠缠，勉强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叔。”
王四柱脸色都有些白了，此时真的是很想给自己一个巴掌，蠢不蠢啊，秦叔从自家的二哥想到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秦叔会如此平淡地说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四柱想说他不会那么做的。
可对上秦叔一双沧桑而通透的目光，这话他说不出口，因为他自己都不能肯定，若二哥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会不会生出别的想法。
他脑子比二哥灵活，因此，办法也肯定会比二哥多。
罗兰一巴掌拍到王四柱的肩上，“柱子，无论是你和苗苗的情分，还是我们爷俩之间的交情，就算有一日亲密的关系不在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够好聚好散，而不是撕破脸皮，闹得大家都很难看，那样的场景我想想都觉得心里很难受。”
“不会的。”
王四柱立刻摇头，若之前的事情他不能做出保证，那么，刚刚秦叔所说的话，他可以肯定地告诉秦叔，“秦叔，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
“好。”
罗兰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可能是刚才的话题太沉重了，王四柱后面都在沉默地思考，倒是罗兰，在时间快到的时候，站起身来，慢悠悠地往绣坊走去，“柱子，回去告诉你二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是。
这个社会的现状就是如此，至少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儿子是命根子，女儿是赔钱货。
但无论怎么努力，都生不出儿子又能怎么办
天天怨天尤人
日子不过了
呵呵。
反正在罗兰看来，这个时候就该认命，好好地珍惜现在的生活和已经拥有的亲人，而不是去奢望得不到的。
当然。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至于帮忙，做梦，她是有办法让人生下儿子，可这样有违天和，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王二柱再可怜，有他的几个闺女可怜吗
反正再罗兰看来，他所谓的没有儿子，直不起腰的想法全都是他自找的。
嗯。
继续痛苦吧。
或许痛着痛着就麻木了，到时候就能接受现实了。
王四柱楞了一下，追上罗兰，“秦叔，你这是在叫我二哥认命吗”
“不然呢”
罗兰笑着反问。
王四柱默，走出一百米以后，“我觉得，我若是将这话告诉我二哥，他可能会疯。”
“那你就委婉一点啊。”
再委婉，也很扎心啊。
“柱子，你要知道，让你二哥早死心，早超生。”
这话好犀利啊，秦叔很不对劲啊
“叔，我错了。”
王四柱连忙道歉，是的，他错了，不应该拿这样的问题来问秦叔，主意没有讨到，反倒热得秦叔不快，估计对他的印象都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知错不改，有什么用。”
说完，大步往前走。
王四柱看着自家老丈人那利索的脚步，心都有些凉了，“叔，叔，”小跑着跟上，“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有些郁闷。”
罗兰说的是实话，“柱子，记住我们今天所说的话。”
“好的。”
王四柱点头。
秦苗苗和秦安安从绣坊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没办法，王四柱笑里的讨好意味太浓了。
“爹，你没事吧”
秦苗苗对王四柱是有朦胧的好感，但她更在意亲爹，“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药铺看看”
秦安安和王四柱同时默。
小姑苗苗眼睛没问题吧，明明爷爷秦叔一脸的红光满面，精神抖擞，怎么就不好了。
“没事。”
罗兰笑眯眯地看着她，“只是想着我们家的大姑娘要嫁人了，心里就难受得很，苗苗啊，要不你再在家里多陪陪爹娘吧，我们将婚期延后好不好”
王四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秦叔的样子，他完全分不出来对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秦安安再一次确定，这个未来小姑父惹到了爷爷，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建议道“爷爷，你要是舍不得，要不就将小姑留在家里，给她找个夫婿，多好啊”
有这黄毛丫头什么事啊
滚开
心里这么想，王四柱却不敢这么说，只能眼巴巴地瞅着罗兰。
“秦叔。”
罗兰不理他，继续往城外走，“也不是不可以啊，苗苗，你想想，你大哥，二哥，三哥都是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你五弟要忙着学习，课业，一年能待在家里的时间真的是非常少，你再一嫁了，我和你娘在家里多没劲啊”
“爹，我听你的。”
听到爹这么说，秦苗苗立刻就想到了爹娘两人在家里，天热了没人给扇扇子，天冷了也没人给端热水，平日里还好，要是摔了或者病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
原本只是羞涩客气的话，立刻就变得了无比地坚定。
反正她现在才十五岁，村子里也不是没有十七八岁再嫁人的，被人说成老姑娘又如何，想着爹娘两人孤零零地坐在大堂，可怜兮兮地唉声叹气，她就心疼得不行。
所以呢
王四柱僵在原地，等回神过来，秦家的三人已经走出了好几百米，连忙追上，然后，他再一次震惊了。
他听见了什么。
“爷爷，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不嫁人，就在我们秦家村扎根了，到时候我建一个大院子，招一个既能干脾气又软和的男人，孩子跟谁姓不重要，反正我们秦家也不缺人传宗接代。”秦安安确实是这么想的。
若是说这个社会的女子地位极低的话，那么当人媳妇儿媳妇，那就是既要做牛做马，又要忍气吞声，嗯，遇上一个家暴男还无处申冤，妻子状告丈夫，那也是大逆不道的，一句话说的话，妻子就是丈夫的附庸，丈夫是天。
单单是丈夫是天也就罢了。
公公婆婆是天。
兄长小叔子小姑子是天。
尼玛。
这么多重天压下来，还是同样属于那种可以随时打骂的，秦安安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她可能一秒钟都过不下去。
呸
好吧。
秦安安的改变还是很大的，哪怕心里对此有这天大的不满，却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然后想着她没有改变这个社会的能力，就只能想办法钻这个社会的空子，努力过上自个儿想要的生活。
“可以啊。”
罗兰点头，“招个女婿，住在秦家村的话，以后若是想欺负你，也会先想一想，这里是谁的底盘。”
“爷爷，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罗兰笑眯眯地说道，“只要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就去努力吧，不过，我想你爹那一关可能不好过，他可没有我这么开明。”
那倒也是。
秦安安赞同，“我也不着急，起码还有六七年，我慢慢磨，总能达到目的的。”
听到秦安安这么说，罗兰倒是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要知道这个社会，父亲打儿子，丈夫打媳妇，婆婆打儿媳妇，那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打凶了，村子里好心的会出言劝一劝，但作用嘛，估计也可以忽略不计。
嗯。
这个问题也得解决。
王四柱已经非常吃惊了。
他虽然一直都觉得，老丈人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
然而在听到他和孙女的对话时，还是感觉自个儿的见识实在是太少了，若是将这样的对话换成他的任何一个侄女和他爹这么说的话，呵呵，他爹可能会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她，然后，侄女多半就会直接挨自家亲娘一个巴掌，然后一顿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