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试验的方法都试过了, 还是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
完全领先了时代、超越了人力的东西,穷执政官与她自己的力量都没法破解, 连柯冬都摊手表示无奈,这东西的来源叫人头疼, 也让阿黛尔隐约觉察到深蓝之战或许会很糟糕的事实了。
圣者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没法主导局面,只能任人宰割
或者说,联军是真的奔着解放与融合的崇高目的去送死的
阿黛尔隐约觉察到了一点血腥的隐秘, 但并没有深入探究的想法,顶多抱着些好奇心玩味地忖度片刻,更执着的当然要是迫在自己眉睫的东西。
陀沙星带的冒险没有出乎她的预料, 即便没有解开智芯环, 尤利安成功进阶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所以真正能够带来压力的事物,当然不是敌人,而是她的危机还有什么比所爱陷入绝境更刺激人的契机阿黛尔并没有一点利用人心的愧歉,对她来说,结果与过程之间总是前者更重要, 就像在梅乐丝星的时候一样。
而且她已经发现了,但凡不牵动她情感的事物, 她都可以有稳定的衡量的尺度,就此说来,这个范围几乎是全世界,因为能叫她动摇的事物, 在整个世界上,也就一个死去的蕾拉。
阿黛尔把精神亏损过度的尤利安丢给医疗部门,跟卡尔洛西简单交代了一下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报告, 反正那些数值从来就没有正常过,做个检查其实也只是为了留下一定的记录、方便以后对比而已。
在她确定自己必须找到中央总督才能解开智芯环之后,她就在想付诸实践的方法了。
林陌即将离开源星的消息,边航只是照例在发给上司的工作报告中记了一笔。
见上面没有什么指示下来,他也就没什么额外的吩咐,谁都知道这一别估计再见就不知在什么时候了,他帮忙把林陌的身份信息处理了一下,在人走的那天多少送了一下,而回来的时候,在中政所里看到了活生生的执政官。
多日不见的大人依然是往日的风采。
黑色的制服即使是坐姿都显得一丝不苟,银色的长发如瀑般淌在身后,在这种光线下似乎能发光,镶着金属边的帽子放在座位边,正垂眸看着工作台上的电子文件册。
从面色来说,看不出任何虚弱之态,仍旧一惯的渊渟岳峙、气定神闲。
边航下意识就在心里松了口气。
应该没事了吧
这么一看,丢失“猩红之种”的后遗症倒也没有想象中持续的那么久,只是不知道新的“坐标”培育得怎么样。
也不知道现在的“贪婪之门”是否还是过去的效果。
“大人。”边航打了个招呼,见对方只是点头没有搭理的意思,就自顾自走到一边,随意打开一个桌椅,重新架起一面虚拟屏,转移一部分文件继续工作。
一时间双方各自沉浸于自己的事务,谁都没有说话。
执政官将这段时间的各部门聚集在总理处的文件阅览完毕,顺便看了看自己的总理大臣截录留存的各式资讯,退出登录账号之后,坐在那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
他没问最高议会跟前线的情况,“覆潮军”指挥官袁旌本就是他的亲信,再加上联军中也有界法部队的影子,他有渠道接收到最新的情报,而且对于这场战争,他跟中央星域的那位已有必要的默契,对于目前的状态乃至于未来的情况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今日为止,他的精神状态依然不佳,但要掩饰也不是难事。
不久前与阿黛尔的联结,在一定程度上让他缓解了过多的精神负荷,就像是糟糕的负面状态被对方分担了一般。
这么说来,倒也不能将意识层的连接算作纯粹的坏事。
执政官睁开眼,一边拿过帽子戴回到头顶,一边站起来“我去一趟议会。”
边航循声抬起头,下意识按住了处理信息的触控笔。
银发的执政官说道“这里劳你费心。”
边航听出话外音,有些愣神“还是很麻烦吗”
若非精神天赋的麻烦,想来也没别的事能够绊住他,所以说,暂时好转,但没真的解决问题
执政官点点头“贪婪之门有其它的表征,暂时还没完全演化。”
天赋中的精神意志随同猩红之种的离开而消失,对他的个人意志与自我天赋来说自然是一种解放,但同时,也将束缚中“贪婪之门”的力量给打散了。
这种强大的天赋毕竟非他自有。
他现在需做的,就是借这个契机将它与旧有天赋完全融合,当然,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僵局,一朝打破想重新建立平衡也不是轻易的事。
但他这么一说,边航就有些放心了,“演化”听上去比反噬或者失控总要好得多,他的直觉判断一切都还在执政官的掌握中。
“我知道了。”他点头。
执政官抬头拉开扇门,抬脚走进去就消失了。
边航注视着红色如火焰般的能量团消散,琢磨着残留在空气中的隐约精神力,倒也没有混乱的迹象,似乎也是稳定的秩序态,心下就更放松了。
他重又捏起触控笔,笔尖刚点在虚拟屏上,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阿黛尔的脸。
他皱了皱眉,不太明白怎么又忽然想到这位“白狮之主”,觉得大概是刚见过执政官的缘故,但又莫名有些不祥的预感。
停顿片刻想不出所以然,摇摇头,把脑海中的影子强行挥散,拉回注意力继续处理工作。
执政官打开通道的门,在最高议会的某个楼层中转了一下,红色能量都没怎么显现,他的身影更是转瞬而逝,都难为视网膜所捕捉,但是他停留的那瞬,还是瞥见拐角处有个魁梧的中年人正在低头抽烟。
重新打开一扇空间门,执政官出现在议会厅的过道里,干脆利落地伸手推开面前这扇现实的门。
潜意识告诉他刚才所见的坚衡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那位的儿子坚白,曾潜藏在中央星域做暗探、帮助阿黛尔脱困的时候被一并带回的那位,给他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影响。
然后想到,坚白在源星修复完身体,就辞去了所有职务,毅然决然地要跟着林陌去白狮据说被“白狮之主”折服,要跟随她的步伐,甚至高兴于自己是半机械人,完全够格加入白狮军团。
不久前这个新闻也在议会层闹得沸沸扬扬。
“白狮之主”的人格魅力实在是种无法解释的东西。
当然执政官很快摈弃掉脑袋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周围一众起身致敬的议员中,快步走向最上首的席位。
等他从议会厅出来,已经夜深。
整个区域依然明亮如白昼,浓重的夜色就像是城市外一幕背景,仿佛一圈浮动的色彩般虚幻。
他在混杂着霓虹璨光的晚风中微微停驻,先想起的是红向阳,然后才是阿黛尔。
红向阳死之后,他一度对“黄昏”这种画面产生应激障碍,那种交界着沉暗与辉煌的颜色,太像是红向阳的瞳色,以至于后来中央总督神出鬼没的“黄昏杀手”为他执政带来诸多障碍时,也没激起他太多的负面情绪,因为他大多数情绪早就耗在了那个混蛋身上。
红向阳也不是一开始就完整地出现在“贪婪之门”里的,至少在他在被红鸢尾家族追杀的时候,脑子里并没有这混蛋的影子,大概要到他真正开始掌握“贪婪之门”的力量、吞噬了许多红鸢尾的血脉之后,那个影子才像是被逐渐激活一样,于幻觉与梦境中开始有了存在感。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份意志烙印就开始在脑袋里说话,就开始有了清晰的少年的影像。
这是一个清醒的噩梦。
他之前从没想过会摆脱对方他甚至承认那就是自己的宿命。
然后才是阿黛尔。
她留在他脑海中的印象,一直有种光辉的明媚。
不是因为心怀喜爱才会给她附带上光环,而是真切存在的感受,虽然他也不明白,这样一个顽固、矛盾、拥有自毁倾向的人,为什么会给他这种无限的光明感。
执政官驻足两秒,很快拉门离开,但当时他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
莫名其妙连续惦念起阿黛尔,本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他不是会陷入情感漩涡无法自拔的人,他的理智叫他恪守自己的准则,至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再清楚不过。
在他回到居所,不再作伪装,将自己所束缚的那些精神力释放出来后,红色的能量团很快汹涌出来,就像具现成实质的火焰般,在整个特殊处理过的房间内肆意游走。
积压痛苦能够刺激人的神经,让人的理智更清醒,相反,释放痛苦,反倒更会叫人陷入空茫之境。
他思维很快被超过负荷的精神力冲击得浑浑噩噩。
他坐在沙发上,一度丧失对外界的感知,好不容易拉扯回一点思绪,再看向周围环境,那种看什么东西都不妙的感觉已经相当浓重。
这一回的精神力暴走好像更严重一些
他只来得及作出这样的判断,那种像是巨锤轰砸脑门的剧痛再次袭来。
他还睁着眼睛,就被强行拉扯入意识层。
从来没有哪次潜意识的画面会像这次一样,颠倒、错乱、浑浊、危险。
之前默认意识层的画面都是过去的记忆,一定程度上会隔绝现实影响,而他们进入其中,所承载的也是过去某一瞬的状态,这也就是它能短暂地消除恶化状态的影响。
而现在,呈现在眼前的,是无尽的宇宙残骸。
无机制的行星碎片,生命体的残肢败体,血腥与荒诞一览无余地漂浮在太空,现实场面的可怕与宇宙背景的广袤无垠相互映衬,更显出一种宏伟的恐怖。
执政官一度以为自己所见的是深蓝战场上的真实,然后才意识到,那些比岩石与金属更为密集的生命残渣,不是人类,而是虫族的尸骸。
这是虫族战场。
为什么是虫族战场
他在看到成年体型的阿黛尔时,就明白过来,这绝对不是久远的记忆,又或者哪一段潜意识的幻象,而是货真价实且是刚发生过的现实
“你到底做了什么”执政官几乎是呻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