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熟悉的感觉直接把阿黛尔拉入特定的精神点。
混沌的、蒙昧的场阈劈头盖脸砸下来, 过分庞大的沉重感叫她透不过气,犹如天崩地裂、星灰湮灭的动静直接发生在她的意识层,以至于作为主人的她都要被震慑得昏昏沉沉。
不知是因为这回开启得太仓促, 还是说触发过程有哪里不对, 虽然还是猝不及防, 但她本能地意识到这一次很不同。
因为她沉陷在星灰中很长时间,周身的迷雾就跟卡壳了一样, 好半天都没有给她作出任何反应。
根据旧有经验, 阿黛尔其实第一时间就明白自己应该是又遇到了什么触发目标。
梅乐丝的精神限制完全是根据某些特定的人选来解除禁制的。
可是她遇到了谁呢
迟钝的思维尝试回想, 她没看清那个飞行器迫降的人, 料想也不是,因为她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片分忌惮,她印象最为深刻的,反倒是那条蛇立的血红色藤蔓。
那东西似乎有生命, 会窥视、观察她,但又不像是异植,一种介于无机质机械与异态生命之间的感觉非常奇怪但它绝不可能是个人啊, 难道脑袋里这禁制还会因为某个非人生物而解锁吗
她也不认为在场还藏着某个她不知道的人
稍纵即逝的思索并没有缓解她的慌张, 是真卡着了
梅乐丝究竟在干什么
混沌的灰雾层层翻涌涌动, 仍在进行某种拉扯,蒙昧感越加浓重, 机制的判定肯定是出现了问题,以至于陷在其中的阿黛尔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游离,她不会迷失在自己的意识海中吧
那就该是场笑话了。
求生的本能控制不住躁动起来, 犹如水将没顶之前本能挣扎着想要脱困,在窒息感即将扼断喉咙之前就在那个瞬间,跳跃的电流与迷雾犹如被一双大手狠狠撕开一样, 忽然消散。
但下一秒,她就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渺小感几乎击垮她的心灵。
似乎,头顶那些混沌消失的原因,是有个宏伟至极的存在看了她一眼。
仅仅是那么看了一眼。
电流窜过意识层的战栗从脑干禁制贯入脊椎骨,而阿黛尔陡然从晃神中脱出。
这回她的耳畔没有任何声音,她要视网膜中再度完整呈现那如蛇般挺立在空中的藤蔓时,才猛地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出来了。
她怀疑自己在精神点中停留了很长时间,但潜意识又清晰地告知她才过了瞬息。
可是,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没到解锁条件,为什么要把她拉进去
该死的梅乐丝,又在玩什么花样
愤怒的情绪才刚冒了头,她就觉察到不对。
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热流在血管中淌动,随之而来的是在血肉经脉之间流窜的力量,肌肉骨骼忽然有了力气,连发烧而导致的寒意与灼热都在消退虽然不知道内脏器官的病态是否也有所缓和,但她的身体正在变得健康倒是真的。
陷在喘息都无力的虚弱状态太久,以至于这种转变一下子就为她所感。
她呆了一刹,然后猛地瞪大眼睛。
“智芯环”的枷锁仍戴在她身上,在脖颈、手腕与脚踝上,那些银沙状的薄膜仍然密织成网禁锢着她,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就在这层薄膜里渗透。
内核运转,她的精神力又能生成了
“智芯环”不曾解锁,但她脑袋里的禁制松动了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梅乐丝的禁制确实是又解开一层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层
现场的局势没给她太多时间探究意外而来的异样,几乎只是阿黛尔与猩红藤蔓“对视”的一眼过后,诺兰便伸展手臂,这是一个“递”的姿势。
他准备将她交给眼前之物
藤蔓试探般地探过来,它就像是从一个异空间钻出来的东西,大部分身躯都仍堆放在异地,所以开始只能看见一小截,越蔓延越绵长。
这东西眨眼就凑到阿黛尔身边,距离触碰到皮肤也仅仅一指之距,但它好像遇到什么难题,明明就是在她咫尺之距,却就是不缠绕到她身上。
它自己在跟自己僵持,自己纠缠在一起,就差团成麻花了。
从坠毁的飞行器上下来的坚白十分焦急“没找错猩红那就是目标”
“快点没时间了”
汹涌的色块转瞬即至,属于总督的力量正在以压倒性的优势侵蚀他们喘息的空间,恐惧是在场之人脸上都浮现的神色,连诺兰的神情都有了异样。
处在风暴中心的阿黛尔却不合时宜地、分神看向了“藤蔓”。
现在再看它,已经完全能洞悉它的本质。
这并不是异植,也非自然或是人类造物,而是某种精神力的拟化。
所以是谁的精神天赋
阿黛尔的脑袋里有转瞬即逝的灵感,那个男人大喊的“猩红”带给她一些莫名的联想,她的思维好像就要触碰到答案,又被一声大叫打断了。
“祖宗”坚白都快傻眼了,他叫道,“你还在等什么快把她带走啊”
他的内心在狂叫,不会吧,他都舍命跳了反,注定陷在中央星域里了,你要是不激活,你就陷在中央总督手里了啊
“猩红之种”要是真被解析了、吞没了、控制了还不如毁灭吧,这糟糕的世界
诺兰终于意识到这一环节好像出了问题,本该接手的人并没有尽到他应尽的义务。
这是他完全没预想到变故,而且没有任何补救的方法。
他眼神警惕,皱紧了眉头,条件反射收回手,再度将阿黛尔捞进怀里,呈一种保护的姿态。
“麻烦了。”
阿黛尔听到他的叹气。
以及一声含糊的低郁的咒骂。
他的护卫们撑开的屏障只够阻挡铺展的领域片刻,所有人在色彩的洪流面前,犹如螳臂当车般,渺小不堪一击。
色彩的洇泅几乎是瞬息即成的事,护卫们的身形很快被淹没,成为瑰丽之色的一部分,而就在那力量即将当头压下之前它悬停在了空中。
眨眼,四面八方皆沦陷,只剩下中心一个尚且空白的圈。
被发现了
就如同狸猫玩弄老鼠一样,那无处不在的色彩将最深的压力留到最后,似乎预备给予最绝望的打击。
可这是何等恢弘璀璨之色啊。
怎么有人的精神领域拥有这般美丽的形态
阿黛尔头一次亲眼看见这般绚烂到辉煌的精神力铺展,大概就像是自然界最毒的生物往往会有最瑰丽的外表一样,这领域的本质非人且可怖到极点,反而要披裹一层美丽炫目的外衣。
大概就像一种心理安慰,在美丽之色中溺死总比污浊中要好。
但这领域的主人显然没有猫捉老鼠的闲心,他在确定阿黛尔的位置之后,色彩便毫不留情降下。
比起无意义地询问真相,他更乐于在掌控一切之后自己来挖掘事实。
一切都将被淹没。
“咯嘣”一声,黑蔷薇家主一手揽着阿黛尔的身躯,一手按下口袋里摸出的白色打火机。
霎时无形的界障凭空出现。
很少有物件能够寄存精神力,更不用说寄存天赋,人一死,精神内核必然消散,天赋能力很难保存下来,所以要制造这种寄蕴着精神天赋的物品,毋庸置疑极其困难。
这打火机里的还是规则型天赋,而这种绝对稀奇的保命之物,他用在了这个时候。
按照常理,中央总督不会完全解析他与阿黛尔,但总督不是正常人。
谁都摸不准他的举动,连诺兰罗萨司都没法打包票现下的举动完美彰显出他对总督的忌惮。
谁知道他在气头上会做出什么
坚白这会儿早已经恶向胆边生,彻底失却了敬畏与恐惧之感,抓着藤蔓崩溃道“你不能出差错啊”
他都感觉不到藤蔓上细细密密的刺有多扎人了,满脑子都“天要亡我”。
他本就是预备做死士的,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是事情没成功,他就算死也不甘心啊
色彩将要浸润,电光雷石之间,他长叹着闭上眼,准备爆破精神内核这种自杀方式极其残酷,且决绝,要极强大的意志才能战胜与懦弱潜意识的割据。
虽然心脏反应炉熄灭就会让他死亡,但是面对中央总督的领域,这种死亡方式太慢,只要精神内核没有第一时间消散,他脑袋里的一切始终会被掠夺,从接受任务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好了死法。
现在只能希冀“猩红之种”等阶够高,不会被总督轻易解析。
至于遗失这个种子会导致什么后果,他也顾不上了。
然后内核刚燃起火苗,识海被侵蚀的渗透感转瞬即至,坚白大惊,来不及了吗
完全猝不及防,精神内核就被异体精神力笼罩,他连惊吓的认知才刚出现在意识层,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腿一软,他在瘫倒之前伸手一把刺入胸口,就要绞碎反应炉的中转线,随即连动作也被强行制止了。
坚白陷入绝望,随即就发现血色藤蔓从空中游过来,在他身侧游走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但又像是没找到,他的视线循着暴躁的藤蔓再度游过去,然后落在黑蔷薇家主怀中的女人身上。
这是他头一次正视白狮军团之主,五星上将,联邦元帅“暴君”蕾拉。
他居然看到她在笑
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眼睛所接收的信息代表什么,就看见整个世界都变换了模样。
如浪潮般覆盖而来的颜色居然在游散,就好像大量的清水正在稀释那些瑰丽之色,于是色彩晕染,光华退散,无处不在的压迫与恐怖感也跟着远去。
坚白甚至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愉悦。
这情绪显然不是他的
他在跟别人共感不,是她的情绪晕染到他身上了
“谢谢你,”阿黛尔说道,“我自己来吧。”
在场的两个人都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声音轻柔如春风化雨,却霎时拨动了人的心弦。
她的精神力场正在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