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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

甄停云本还一肚子的不乐, 听到傅长熹这话, 反倒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反问道“谁要你保护了”

其实,撇开甄父和裴氏这对父母不提,撇开梦里的那些事,今日慈济寺这事对甄停云来说也确实不算特别危险。所以,她擦了把眼泪, 便拿手指去戳傅长熹的后颈,笑道“其实,就算世子他不来,我也不会喝那茶的, 更不会有事。”

傅长熹想着自己听到的情景, 不免蹙起眉头,道“若非年嘉今日正巧路过,将你从那个厢房带出去,你说不定还会在厢房里遇见那和尚”

“那我也不会有事的。”甄停云已经恢复镇定,说起话来既笃定又从容,语声更是清脆脆的, 已无半点阴霾,“那厢房虽僻静也不是一点人都没有, 我要是撞见那和尚,只要大叫一声就会有人过来的。哪怕没有人,还有你派来的暗卫呢他们听见声响肯定也会赶来救我的”

傅长熹闻言神色微缓,过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叹息道“说到底,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遇着这样的事情。”

他还没把话说完,甄停云就拿自己的手指尖儿使劲戳他后颈。

她一边拿手指戳人,一边趾高气扬的哼哼道“怎么就偏有你这样没事找事,专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的其实,那天在宫宴上见到你,知道你的身份,我就猜到肯定会有这样的事情了,我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即使是这次,要不是你给我派了暗卫,太后随便派个人就能把我弄死,何必非要大费周章的去找甄倚云单是在慈济寺里,我跟着慧通出去提水那会儿,我一开始虽然有些疑心他,但他还真没有露出过半点破绽。要不是他顾忌着你派来的暗卫,半道上想法子弄死了我,只怕还更方便些,哪还有那么多事”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脆的,就像是落在玉盘里的珍珠,又像是那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嫩柳叶,似乎都能看见那浓翠鲜嫩的颜色。

说话间,她用手指戳着傅长熹的后颈,指腹柔软,指甲坚硬就像是她给人的感觉,既柔软得不可思议,同时又坚硬得难以置信。

傅长熹沉默片刻,还是将郑太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说到最后,他还是求生欲十分顽强的表示“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这次上京前,我都没见过她”

甄停云听了,气得想要咬他,嘴里还是道“我就知道”

傅长熹有些讶异“你知道”

甄停云“红颜多祸水你这种级别的,那祸水怕是能把人淹死”

傅长熹便是满腹心事,此时也被甄停云这连讽带刺的话给逗得一笑,原还紧绷着的面部线条也跟着一缓,轮廓渐显柔和。

此时,傅长熹已是背着人走了一会儿,他笑过后顿住步子,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迷路了,便侧过头去询问甄停云“你屋子在哪我背你回去”

甄停云摇摇头,随即想起自己还在傅长熹的背上,哪怕摇头,对方也是看不见的,最后只能开口拦下了傅长熹“还是别了我和甄倚云一个院子,现在回去肯定要撞见他们一家三口收拾东西,怪恶心的。”

傅长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提甄倚云的事情,只是转口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往哪边走”

甄停云用手抱住他的脖子,左右看了看,歪头想了想,这才给他指了个方向,嘴里解释道“去祖母院里吧,今天出了这么多事,她老人家心里肯定也急得不得了,正难受呢。我得过去和她说说话,宽慰一下她老人家”

傅长熹闻言微顿,不甚乐意的道“你去陪你祖母,那我呢”

甄停云眨巴下眼睛,凑到他耳边吹气“你吃醋啦”

傅长熹一贯要脸,哪里会承认自己吃人家老祖母的醋,立时便摇了头。

甄停云却见着他耳尖那一抹薄红,强忍着笑,说道“明天我就要回女学了,要不,明早上你来接我去女学”

傅长熹正吃味,听到这话,一时儿倒是有些气极反笑“还真是谢谢你了特意给我留个送你上女学的机会”

甄停云把脸颊贴在他肩窝处,终于再忍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

她伏在他的背上,笑得花枝乱颤,笑声轻软,鼻息温热,发丝跟着在他颈上摩擦,有一下没一下的,蹭得他颈上微痒。

连同胸膛里的心也跟着泛痒。

那样真切而自然的欢喜。

傅长熹忽然想起初春时,自己抬步自桃花林过,落了一肩的花瓣和阳光,那满肩的甜香,至今都是记忆犹新。

这么想着,傅长熹忍不住又侧过头,凝目看着她线条秀美的侧颊,半真半假的与她道“真想就这么背着你,直接回咱们的王府。”

甄停云听到“咱们的王府”时微微弯了弯唇,然后又哼了一声,埋头在他肩上,隔着衣服咬了一口“猪八戒娶媳妇还要聘礼呢”

傅长熹很不客气的伸手掂了掂背上的人,反问道“你这是笑我猪八戒背媳妇”

甄停云生怕被他丢下去,连忙又贴到他耳边,笑着讨饶。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心情不知不觉间也轻松了不少,终于到了甄老娘院门口。

六顺和八珍正在门边,见着傅长熹背着甄停云过来,两人皆是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上来见礼。

傅长熹也不觉丢人,摆摆手让这两个丫头推开,一力把人背到院里去,这才将人放下,转头询问甄停云道“我陪你进去见见老太太”

“算了算了,”甄停云用过就丢,下了地就不要这背人的脚力,摆摆手便道,“祖母这会儿要是见了你,指不定又要受惊呢老人家这般年纪,哪里能够这样大惊大喜的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见。”

傅长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想到甄停云明天就要回女学,又要好些日子不见,傅长熹都觉得这日子难熬。

这么想着,他走到半路,忍不住伸手在肩头那被甄停云咬过的地方碰了碰,暗道真该咬回来才对

他养了一院子毛绒绒,哪怕是最凶的狼也没咬着他呢

也就甄停云了。

想着想着,傅长熹薄唇微微扬起,一贯冷若冰雪的面上倒是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甄停云心知这些事不好瞒着甄老娘,又担心她老人家情绪激烈影响身体,待见了甄老娘,只得斟酌着,慢慢的将事情说了。

饶是如此,甄老娘听完了事也是气的不成。

她简直是气得坐不住,在屋里走来走去的,一边走还要一边叫骂“真是黑了心肠的家里是少她吃了,还是少她穿了怎么就有这么多坏心连亲妹妹都能下得了手”

想起慈济寺那会儿,自己还心疼这大孙女,甄老娘更觉自己眼瞎,骂的更大声了“亏我还觉着她可怜,想着她今年怎么尽倒霉,还担心是不是我早上没给她贴糕,害她不顺呢谁知竟是她自作自受”

顺便,甄老娘还把甄倚云在文殊菩萨殿摔的那一跤拿出来说了一回“都说着慈济寺灵验,还真是人家菩萨那是一眼就看出了她那黑心烂肠,不许她进去脏了地界,这才绊了她一跤呢”

甄老娘往日里在乡下老家,那也是能和村里泼妇互相对骂二三十个来回的,此时盛怒之下,骂起亲孙女来也是不口软,中气十足,堪称是气势惊人。

一院子的仆妇们也是头一回见识到甄老娘这本事,皆是受了一惊,一个个的缩脖子低头,颇有些噤若寒蝉。只六顺和八珍是早就惯了的,规规矩矩的站边上,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甄停云生怕甄老娘嚷嚷出什么不好说的事来,连忙上来掩住甄老娘的嘴,劝她“祖母,您就别气了。”又把今晚上就送甄倚云回老家的事情说了。

甄老娘这才觉得好受些,攥着甄停云的手与她嘀咕道“就你姐那样的坏了心肝的,回老家也过不好日子”

“我也这么想。”甄停云朝着甄老娘眨了眨眼睛。

甄老娘见她这机灵模样,到底绷不住脸,笑了出来。笑过了,甄老娘又叫人把甄衡哲带来,嘴里道“可不能叫衡哥儿跟着学坏了,得叫他过来,把这事、这道理与他说清楚。”

当然,更重要的是甄倚云今晚就走,甄老娘是懒得去送,也不许小孙女去送,更不舍得叫孙子去送就甄倚云这样烂了心肝的,有什么好送的多看一眼都嫌脏呢

等甄衡哲来了,甄老娘还试图拿自己的歪理说服宝贝孙子和自己一个阵营“外头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大姐这样黑心肝的,估计也就临死才有几句好话。偏你大姐这祸害遗千年,且还有好些年的命呢,肯定是没什么好话的你这会儿过去,指不定又被她那什么坏话、胡话的给糊弄了。”

甄衡哲本还有些感伤以往瞧着大姐美貌心善,多才多艺,他做弟弟的心里把人当做仙女一般的看待,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何曾想到,大姐姐背了人,居然会是这样的恶毒而且,这种他大姐要害二姐结果自己自作自受遭了殃,这会儿要被送去老家的事情唉,真是一想就觉得头疼

然而,他这儿正低着头,板着白嫩嫩的小脸蛋感伤呢,听到甄老娘这些话,还是忍不住开口纠正“祖母,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是这个意思。”

甄老娘才不与他掰扯这些。

她乐呵呵的摸着孙子肉嘟嘟的小手儿,笑得跟朵花似的,转开话题“晚饭吃了没没吃的话就留祖母院里吃吧不用管你爹娘,祖母叫人给你最喜欢的炸排骨”

甄停云看了,有点吃味,咳嗽了一声。

甄老娘反应极快的补充“哎呀,还有二丫头的豆腐鱼汤,我也是叫人早早准备的还有摄政王给送的那一筐螃蟹,我叫人拿了最大的几只蒸了,咱们三个一人一只好得尝尝这大螃蟹的味道”说着,她还特意关心了下甄停云,“秋天干燥,二丫头你可得注意些,我刚才听你咳嗽,可是喉咙痒要不要叫人给你倒碗蜜水润润喉”

甄停云这才不咳嗽了。

甄老娘左边孙子右边孙女,左拥右抱之余还是要感慨一下唉,哪家做祖母的像她这样累的哦,左边孙子,右边孙女,还得小心着一碗水端平要不她家丫头还得咳咳咳

不过,孙子孙女都在,桌上还有摄政王给送的大螃蟹,甄老娘心里虽然还有些气甄倚云做的那些个坏事,可她老人家的这顿晚饭还是吃得很开心的。

反到是甄父裴氏还有甄倚云这头很有些凄风苦雨。

说是晚上送人走,裴氏到底是心疼兼不舍得,特特拉了甄倚云留下用晚饭。裴氏本还想要叫上自己一家子,一起坐下吃顿晚饭,也算是吃顿最后的团圆饭,或者说送行饭。

甄父却拦了下来“留她一命,已是停云心善。你不能因着停云心善,反倒更得寸就进尺。”

裴氏只得唉声叹气的叫人草草准备了顿晚饭,一家三人匆匆吃了。

甄倚云是真不想去乡下老家,可如今情况是她若不去,那就是要死可她又不舍得去死

所以,既不想去乡下老家又不舍得去死的甄倚云只得哭着吃完晚饭,哭着拜别父母,哭着上车离开,临走时都是泪眼朦胧,再没有断过眼泪。

裴氏最疼的就是这个长女,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眼见着她坐上马车,这就要走,母女两个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再见,这心真就如刀割一般。

为此,裴氏还准备了好些安慰女儿的话,原还想说叫她好好在老家呆着,好好反省,记得时常给家里写信,日后指不定她二妹妹心软,还有接她回来的一日。

然而,甄父却比裴氏更理智,早冷下心肠,在裴氏开口安慰甄倚云之前,他便截住了裴氏的话,直截了当的与甄倚云言道“你也不必心存希望,想着日后寻机回来。我已修书给族里叔伯,请他们代我替你相看,最好年底前就替你寻户老实人家,代我将你嫁了。你的嫁妆,我也会叫人送回乡下。总之,这辈子,你就不要再回京城了。”

裴氏哭得不行,等到马车载着甄倚云走了,她才留着眼泪,咬牙骂起甄父这做父亲的狠心。

甄父却叹了一口气“我把话说狠些也是为她好倘她还心存侥幸,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才是真正要命呢”顿了顿,他又抬手按住裴氏的肩膀,郑重道,“就当是没有这个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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