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停云原也没打算理会甄倚云,听到这话却是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甄倚云被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神色一滞,随即便强笑道“二妹妹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甄停云眼也不眨的看着她,脸上似还有些惊讶,“我只是在想大姐姐嘴里说的为着凭证的事情,许了旁人什么东西见小利而忘大义,是指大舅母还是母亲”
甄倚云脸色一僵,张口欲辩却不知该从何辩起是啊,裴大太太可不就是为了凭证许了个铺子给裴氏真要说起来,这两人可不就是甄倚云嘴里的“见小利而忘大义”
便是裴氏,听着这话也是脸色不好,仿佛是有人抬手打了她一巴掌,脸上只觉火辣辣的当初,她应了裴大太太拿铺子换凭证这事时,心里想着的是替女儿攒嫁妆,自是不觉不妥;如今听说甄停云昨日考了女学,不免担心她年纪小不懂事,不知轻重,为着凭证胡乱许了旁人什么东西,做了错事,走了歪路如今想来,这两件事或许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裴氏更是不知该说什么,薄唇抿得更紧了,神色冷若冰霜。
甄停云自是看见了甄倚云和裴氏复杂的神色,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还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接着念叨甄倚云“大姐姐你这样可不好,母亲和大舅母这样疼爱你,你怎么能这样想她们呢”
甄倚云几乎能够感觉到裴氏看过来探究的目光,强自辩道“没有,我没有。”
甄停云也没多话,只用一副“说都说了,大姐姐何必还要否认”的模样。
甄倚云被她噎了个仰倒,简直气得不行,恨不能扑上去撕破她那张假惺惺的脸。
还是裴氏咳嗽了一声,把话题转了回来“现在说的是你的事,你扯那些做什么。”
甄停云闻言便微微垂首,委委屈屈的模样“并非女儿胡扯,女儿昨日考试真没用凭证。”
甄倚云正气着,脑子也没往日里转的这样快,闻言再忍不住,冷笑道“真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娘,您看,她当着您的面都敢这样扯谎,真真是太过分了这女学考试哪里能不用凭证的,难不成她”
怒火中烧的甄倚云说到一半忽而顿住,她心里转过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念头,抬起眼去看甄停云,死死的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咬着牙问道“你昨日究竟是怎么参加考试的”
甄停云脸上依旧带着笑,或者说她从入门起就一直在笑。只听她笑着“昨日我在路上碰见了京都女学的楚夫人,承蒙楚夫人看重,愿意收我为徒,推荐我去考女学。故而,我也就不用凭证了。”顿了顿,甄停云似是才想起来,笑着道,“大姐姐怕也是当局者迷,一时记不得了吧我记着大姐姐当年,似乎也没用凭证,也是得了玉华女学的何先生的推荐去考学的。”
“话说起来,我和大姐姐果真是姐妹,一样的拜得名师,一样的推荐考学,就连成绩都是一样的五甲一乙。”
这些年来,甄倚云一直都是骄傲的,带着优越感的,虽然她时常也会担心甄停云原女主的光环,可心里却还是存着一份笃定,心知优势在自己这里,觉得以自己多年用功努力,如今的能力早已是远胜了甄停云这么个乡下丫头。
然而,甄停云却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从这座自我堆砌的峰顶上拖了下来,两人似乎又站在了一处。
与此同时,她还打碎了甄倚云坚持了十多年的骄傲与优越感。她令甄倚云觉得以往的自己就仿佛是个沾沾自喜的小丑。
甄倚云用力攥紧手掌,几乎能够感觉到右掌掌心的伤口又被抠开,鲜血从伤口里滴落,可她此时却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只能用力的咬紧牙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能在甄停云似讥似讽的目光中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裴氏自然也能感觉到长女心情的剧烈变化,若是换做往日,她自然是心疼怜惜,定要好好安慰长女的。可是此时,裴氏自己也是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去安慰长女,只能勉力维持着面上神色,强行结束了话题“行了,既然是这样,这事确实是我与你姐姐多心了。回头我叫人给你准备些拜师礼送去给楚夫人,也算是全了礼数”顿了顿,她侧过头,嘴唇抿得紧紧的,分明是不想多说的模样,“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看着裴氏脸上的冷漠与抗拒,甄停云也没有多留的意思以裴氏对她的态度,一时半会儿也难从她手里讨着好处,倒不如回头去找甄父说这事
这么想着,甄停云正欲起身告辞,眼角余光瞥见门口的衣角,立时改了念头,她站着榻边没动,只低头去看裴氏,转口问道“那,娘您先前许给我的庄子呢”
裴氏几乎要咬碎一嘴银牙,好半天方才从自己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声音“我让你先回去”
从听说裴明珠落榜,甄停云却上榜起,裴氏便觉得自己心头好似憋着一团火。之后,甄停云又拿着榜单过来,一番的念叨,只把裴氏说得心火突起,恨不能立时发作。可她还是强忍着她知道自己这火实在是来得没道理,倘发作出来,最后没理的还是自己。
可是,甄停云却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裴氏这样辛苦的忍耐与克制,仍旧是站着不动,甚至还端出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娘,您是不是不乐意我拜楚夫人为师不高兴我考上女学”
甄停云本还想要掉几颗眼泪,偏一时半会儿哭不出来,只得悄悄掐了一把大腿,红着眼睛往下道“我知道自己自小乡下长大,读书少,见识不多,基础也不好。所以,我自入了京后便一直闭门读书,只求以勤补拙,笨鸟先飞。谁知临考了,您却为着个铺子把我的凭证给了三表姐”
“我那是为了你好。”裴氏闭上眼没去看她,有些不耐,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的道理,“你明年就要及笄了,难道不该准备嫁妆多个铺子,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女学每年都考,今年考和明年考又有什么区别你若能多准备一年,考中的把握也能更大些。”
“可我今年就是考中了。”甄停云开口道。
裴氏被她这话一噎,也是哑然,只得抿紧了嘴唇,唇线冷硬。
甄停云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不疾不徐的接着问道“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难道,我一年的时间就只值得一个铺子大舅母觉着明珠表姐时间宝贵,耽搁不起,情愿拿铺子来换凭证,可娘您却觉着我的时间不值钱”
裴氏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强自冷下脸,心里暗恨女儿不懂事,不知体谅父母。
甄停云见状,索性便自己接口“好吧,就当母亲是为我考虑,拿了凭证去换铺子。我好容易想了法子,不必凭证,凭着楚夫人的推荐参加了女学入学考,还上了榜。我兴冲冲的过来,想着您总算也能为我高兴,为我骄傲了结果,您听说了这事,第一个念头竟是质问我是怎么参加的考试”
这些事,裴氏自己做的时候不觉着,听甄停云提起却终于有些难堪起来。她脸上挂不住,只得强作镇定,冷声解释道“你年纪小不懂事,我做娘的自然要为你操心。停姐儿,我适才也是担心你不知轻重,不小心走了歪路,这才叫你过来,多问了两句。”
“好吧,那就当做娘您是担心我。”甄停云理解的点了点头,终于切入正题,追问道,“所以,您之前许给我的庄子,现在还算不算数”
裴氏心下恼怒,抓着被角的手指紧了紧,抿着唇没有应声。
这种时候,不应声便是最好的回答,也等同拒绝她是绝不肯把早前许给长女的庄子转手给甄停云这个不讨她喜欢的小女儿的。
而甄停云做女儿的却也不好逼迫太过,毕竟裴氏是亲娘,如今还在病中,若甄停云说得太过了,指不定还有人要说她这是不孝。
一侧的甄倚云立时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垂泪,哽咽道“二妹妹,我知道你是不高兴娘将庄子交给我打理。可,可这也是因着我已经及笄,娘是想着教我理家管事,这才让我拿庄子试一试手罢了,地契等也都还是在娘那里的二妹妹,你如今年纪还小,何必急着要这些非要为着娘的一句玩笑话,这般咄咄逼人”
甄倚云这么几句话,堪称是颠倒黑白,说得好像甄停云是因为嫉妒她才会死皮白赖的与裴氏讨庄子一般。
“大姐姐误会了,”甄停云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的凝视着甄倚云那张泪盈盈的小脸,语气沉静而克制,堪称温文有礼,“大姐姐是女学生,读过书,博闻广识,想必也是看过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应知道曾子杀猪的故事。曾子曰婴儿非与戏耳。婴儿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
曾子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小孩面前是不能撒谎的。他们年幼无知,经常从父母那里学习知识,听取教诲。如果我们现在说一些欺骗他的话,等于是教他今后去欺骗别人。虽然做母亲的一时能哄得过孩子,但是过后他知道受了骗,就不会再相信母亲的话。这样一来,你就很难再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了”
说话间,甄停云抬起眼睫,眼眸就像是水晶珠子,黑白分明,剔透晶亮,似能映出人影来。
裴氏听着她这些话,又是一阵的气噎,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被这孽障给揭了下来,踩在地上了她原就有些气虚体弱,精神不济,初时听着甄停云上榜便觉着头疼,此时更是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便要晕厥过去这孽障真当自己听不出来吗她那句“大姐姐是女学生,读过书,博闻广识,想必也是看过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应知道曾子杀猪的故事,这分明就是指桑骂槐,是意有所指,她这是在暗讽自己裴氏也是女学毕业的女学生
就在裴氏恼羞成怒,将将发作时,忽听门外传来低沉的笑声
“说得好好个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只见甄父抚掌一笑,阔步从门外而入。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然后转向甄停云,扬声笑道,“既然你考中了女学,你娘先时也许了你庄子,那庄子自然就该是你的。迟些我就叫人把地契送去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庄子t
下章预告下章男主也终于能出场啦他也有事要做,不过会出手稍微帮一下女主的超想他,会尽量多写一点的
s曾子杀猪后面那段翻译我是百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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