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暗淡的灯光下, 傅雨城仍然无知无觉地睡着。
他的呼吸悠长而匀净,身上胡乱裹着一张陈旧俗气的玫瑰色毛毯, 露出一截修长脆弱的脖子。
毫无防备的。
少年的视力极其良好, 他甚至可以看见,那个人脖颈侧面隐约搏动的淡青色血管。
和清醒的时候比起来, 睡着的男人显得安静而无害,也不会说出类似于“各奔东西”这种混账话。
白漠悄无声息地盯着对方, 觉得心跳得厉害。
如果, 如果这个人不能恢复精神力自己是不是, 是不是就可以把他牢牢攥在手心里
永远不让他离开, 永远不让他去找其他人。
甚至,甚至可以对他对他
只是稍微想了想, 少年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某种难以言喻的隐秘渴望, 让他几乎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他不敢再看对方,匆匆把目光往下垂了些。不经意间,却看到了毯子滑落在地板上的一角那里有一块陈旧的褐色血迹。
那块血迹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傅雨城为了救他, 与沙虫搏斗时受伤留下的。自己洗过好几次, 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白漠呆呆地盯着那块血迹, 一时间只觉得胸膛之中, 渴望、愧疚、感激、痛楚、不甘种种情绪,简直如同涨潮时的海浪一般, 汹涌澎湃地撞击着他的心口。
过了许久, 他才用力闭了闭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不能不可以。
刚才那种想法太卑劣了,也太可怕了。
简直像一朵剧毒的罂粟花,用他此生最想要的东西,引诱着他,纠缠着他,让他往漆黑的深渊里堕落。
第二天,傅雨城开着越野车,两人继续往冰原深处进发。因为轮胎绑上了带刺的金属防滑链条,越野车的速度慢了许多。
到了晚饭时分,傅雨城缓缓把车停了下来。
他望着前方平整的冰面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小漠,收拾一下,多穿一点儿我们下车吃晚饭。”
白漠愣了愣“为什么要下车”
傅雨城偏过头来,神秘地笑了笑“下了车,你就知道了。”
永夜面非常寒冷,虽然还没有到达魔鬼冰洋的中心地带,但温度已经降到了接近零下二十度。
傅雨城贴身穿了一件厚实的羊绒衫,又加了一件羽绒服,最后套了一件抓绒防水冲锋衣,才下了车。
或许是因为体质原因,白漠并不怎么怕冷,只随便套了个薄薄的运动外套。
傅雨城拎着一支冰镐,在冰面上走来走去,东敲敲西敲敲。
最后,他认定了一处冰层稍薄的地方,“啪啪啪”地铲了起来。不多时,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井口大小的洞。
傅雨城又拿了些压缩饼干,捏碎后撒进水里。
白漠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了他想干嘛“雨哥,你想在这里捕鱼”
傅雨城耸了耸肩“我以前为了捡东西,来过几次魔鬼冰洋这附近有好几种变异海鱼,味道都特别鲜美。而且,这里的冰层还不算太厚,再往前面走一段,冰层足足好几米厚,就撬不动了。”
对于捕鱼,傅雨城显然十分有经验。
他拿着柄简陋的鱼叉,一双眼睛紧盯着冰洞里黑黝黝的水面,整个人屏息凝神。
过了许久,他猛地一叉下去
水波震荡
一条肥大而丑陋的黑色海鱼,被牢牢地钉在了鱼叉上,兀自活蹦乱跳着,一条大尾巴把水甩得到处都是。
傅雨城看着这条又肥又丑的鱼,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发,又看了白漠一眼“咳,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变异怪鱼,俗名叫黑背丑鱼,可以吃的。只是,我那个厨艺不太好。”
“嗯,我当然知道。”白漠明白对方的意思,忍不住有些好笑。他把车上的应急小油炉搬了下来,又拿出几瓶调料摆在炉子旁。
少年蹲在冰窟窿旁边,很麻利地把这条倒霉的怪鱼洗剥干净,而后把它串在鱼叉上面,就着油炉的火苗烤了起来。
他一边不停地翻转着鱼叉,一边涂抹着各种调料,麻油、辣椒、盐
傅雨城也在火炉旁边席地坐了下来。他一边百无聊赖地烤着手,一边不停地念叨“好了没有应该好了吧能吃了吗”
白漠无奈道“别着急,再等一会儿。”
深蓝色的苍穹中繁星闪烁,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一边烤鱼,一边聊天,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鱼肉非常鲜美,就是刺有点多。
傅雨城是个急性子,好几次都差点被鱼刺卡着,不由得骂道“什么玩意儿,这鱼没进化好吧上次我抓的那条,就没这么多刺”
白漠无奈道“雨哥,人家这鱼,又不是进化给你吃的。再说,你也吃得太快了我都说了,让你吃我剔过刺的,你又等不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小碟子递了过去,里面是几片剔干净的鲜嫩鱼肉“喏,这个没刺。”
“呃,这”让小孩儿给自己剔鱼刺,傅雨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终究没有推拒,还是接了过来。
他尝试着吃了一口,鱼皮焦香鱼肉嫩滑,而且没有半根鱼刺,不由得夸道“嗯,还是小漠你比较细心。”
少年看他吃得高兴,轻轻抿了抿唇,试探着道“你要是喜欢吃烤鱼,我一辈子给你剔刺,好不好”
傅雨城笑道“只怕等你长大了,就不乐意了。”
白漠垂下眼帘,低声道“如果我说,我乐意呢”
“唔,你这小鬼才十几岁,说什么傻话呢。一辈子”傅雨城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含含糊糊道。
白漠顿了顿,才忍耐一般道“不是傻话。我愿意不,我想给你剔鱼刺。”
傅雨城眨了眨眼睛,他忍不住想,这小孩儿是不是有点太粘自己了
虽然长兄如父,但这小鬼如今也十六七岁了,马上就要成年了,怎么最近感觉有点儿不过,等他以后长大了,有了更广阔的世界,或许想法就变了。
傅雨城想了想,找了一个妥帖的说法“如果你愿意,那我当然求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