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道茂动作很快, 三天功夫,就把嫁妆收拾好,带着图恩到城外庄子上暂住。
父母在不分家,王献之把自己仅有的财产都给了郗道茂。在图恩这个土包子看来,这“仅有”也件件真品, 处处不凡。王羲之夫妇馈赠许多礼物,郗道茂与王家离婚,不是儿媳还是侄女, 血缘斩不断。王家各位兄弟也有馈赠,远在外地为官的二伯二伯母甚至拉了几牛车的东西送来。谢道韫与丈夫送来的礼物,十分实用, 在金银玉器之外,还有十个侍卫,自带皮甲与武器。
都说谢道韫有才, 图恩见了这礼物,才知她闻一知十、见微知著。听到消息她就知道王、郗离婚无可避免, 也知道郗道茂如今最需要什么。
郗道茂也不是傻子,修书重重谢过昔日知交,以这十个侍卫为基础, 再把郗恢送来的健仆、自己陪嫁的壮年男子都编为护卫。解决隐患, 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悠悠落地, 再不怕“意外”了。
利落从从王家离开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改族谱。
郗道茂揽着图恩在祠堂外的厢房等着, 今天这里聚满了族人,人人都看着她冷清平淡的脸,没有悲哀也没有愤怒,清淡得不像刚离婚的妇人。连那垂髫小儿都没露出可做谈资的神色来,某些看热闹的人有些失望。
“她本就不在族谱上,何必再添烦恼。”族长低声争辩,王献之坚持在族谱上注明王玉润归妻子带走。呵呵怎么注明,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先例。女子本就不记入族谱,现在画蛇添足加一笔,还当王家不够丢脸吗
“伯父何必掩耳盗铃,今日之事,时人议论纷纷,青史不会留情。与其遮遮掩掩让日后之人非议,还不如大大方方写出来。今日王家不写,他日别人些什么是什么。”王献之叹道。你不抢占舆论高地,改天比人说王家为了顺利离婚,杀了女儿,你认不认不认,证据呢
争辩几句,族长叹息着往族谱上加了一句,从古至今,哪有离婚孩子跟着女方的,好在只是一个女儿。一个脱离王家的女儿,居然登上族谱,也是闻所未闻。
解决好这些琐事,王献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与表姐、女儿话别。
族长叹道“最麻烦的事情解决了,其他事呢快些”
一直等着的族人终于露出了笑意,有个中年人上前奉承道“堂兄,之前与您商议过的,这孩子过继给高祖幼弟那一支,也算替人兴继了。”
族长看都懒得看一眼,这种东渡之前娶妻,东渡之后找来的情形,建康城里不知多少。谁也没有他这做爹的不要脸面,气得原配自杀,亲儿子也在道观住了两年。如今这过继的主意想必也不是他拿的,哼,过继,一竿子支到高祖那一辈去了,刚好出了五服,眼前这傻子还以为自己摆脱了麻烦,殊不知这出主意的人恐怕也卡着五服的标尺呢
这样一眼看穿的事情族长懒得提醒,这孩子经历磨难,有心机也是好事。“如此,我便在族谱上注明出继,五服之外,日后不可以长辈自居。”
“是,是。”那中年男人连连点头作揖,躬着腰谢了又谢。
被出继之人正是王怜花。王怜花搭着王家、郗家离婚开祠堂的东风,顺利解决了自己的身份。“小子多谢族长。”
“尔年幼,需知家宅外还有天地,不可故步自封,当见高远。”族长见着少年俊秀,处事亦不卑不亢,好心提点一句,不要被内宅束缚。
“多谢族长教导,小子铭记于心。”
“阿母,我想自己学着打理庶务。”城外庄子上,图恩跪坐在郗道茂身边轻声请求。
“你只需做一无忧小娘子,万事有阿母呢。”郗道茂摸着女儿的包包头,满腔慈爱。
图恩不说话,她如今只有五岁,虚岁算七岁,再怎么虚高也不能突然之间长成大人啊。小孩子没人权,怎么才能从母亲手里抠出财政自由,这是某些十八岁人士都不能做到的事情。
见女儿沉默,郗道茂反而想得多了,“你可是不安放心,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第二次了,放心,有阿母在呢。”
图恩灵机一动,顺着郗道茂的思路往下编“憨吃憨玩有什么趣味,活着总要活个明白。”
郗道茂轻轻一叹“由着你吧。阿母先把你受的馈赠分出来,自己打理着,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是,多谢阿母。”
郗恢来别庄探望,正巧看家外甥女忙碌庶务,皱眉道“阿姐怎让幺娘操劳”
“她与旁人不同。幺娘心思敏感,手中没有东西,心中不安。此次她处处得体,点醒我和子敬,大家都当她有大才。再有大才也不过幼童,哪有表面上那样安定。”郗道茂把当日图恩请求掌管部分庶务的事情说了,叹道“请求的时候不撒娇,我不应也只清淡一句,我应了并无喜色。幺娘的身体令她不能开怀大笑、失声痛哭,如今顺她意,便是免她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