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问:“那一鄣(险要之处的城池)呢?”
狄山不敢再说不能,只得应声,然后武帝派他前去边塞守城,一个多月之后,匈奴来犯,斩下了狄山的头颅。
谢华琅想到这典故,便有些想笑,顾景阳也笑了,轻轻勾了勾她鼻梁,道:“不若也打发他到北境去,做个守鄣之臣。”
朝政之事了了,他也有闲心说笑,二人黏黏糊糊的说了会儿,见外边天色正好,一扫昨日阴霾,索性相携出宫,往道观中去。
谢华琅许久不曾过去,倒真有些怀念,人在马上,言笑道:“我好久没过去了。”
顾景阳侧目看她一看,没有言语。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谢华琅笑容明艳,道:“有话便直说。”
顾景阳还记得先前她生气,要与自己一刀两断的事情,淡淡道:“枝枝脾气那么大,我如何敢有二话。”
“道长,这都多久了,你还记恨那点事呢,要不是你先欺瞒,我哪里会生气?”谢华琅催马到他身边去,悄声哄道:“好啦好啦,都过去了,你就别气啦。”
顾景阳摇头失笑,没有做声,谢华琅也不介意,远眺天际,忽然道:“道长你看,那边的云彩可真好看。”
夏日里天气晴好,雨后的空气也清新,天际的云彩都透着绚烂。
顾景阳看了眼,道:“确实好看。”
“一、二、三、四、五,居然真有五种颜色!”谢华琅抬手数了数,笑意中有些惊奇:“书上讲天子在处,有五色云彩,没想到是真的!”
相较于她的惊讶,顾景阳反倒不甚在意:“是吗。”
“是呀。”谢华琅凑近他些,拿手轻轻推他一下:“九郎,你别这样板着脸嘛,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景阳道:“只是云彩罢了,每日都能见到,只是色泽不一样,为什么要有反应?”
“……”谢华琅听得秀眉微蹙,无奈的看着他,问了句:“陛下,你前半生到底是怎么过的?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喜欢过的吗?”
顾景阳认真想了想,道:“我喜欢枝枝。”
谢华琅猛地被塞了口糖,心里一下子甜津津的,马上笑道:“还有呢?”
顾景阳又想了想,道:“没有了。”
谢华琅心满意足了: “虽然九郎喜欢的不多,但眼力还是很好的。”
她满意的也太早了,今日二人故地重游,虽在马上,却也是信马缓行,连山中道观的门都没见到,就见先前啧啧称奇过的那片云彩散了,北边却有大片的乌云飘过来。
谢华琅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顾景阳自衡嘉处接了披风,伸手为她盖上,言简意赅道:“要下雨了。”
谢华琅又心忧又气恼:“出门时还好好的呢。”
顾景阳道:“快走,晚了要被淋到的。”
好端端的碰上这种事,谢华琅真有点郁闷,但这会儿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夏日的天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还是先赶到道观中避雨为上。
他们的运气也是不好,人还没到观中,刚能远望到山门,骤雨便砸下来了,兜头落了一脸,谢华琅好歹还裹着披风,倒没其余人那么狼狈,但即便如此,内里衣衫也湿透了。
雨势斜密,打在林木上便是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这场面着实有些猛烈,却无人回首去看,顾景阳拉着谢华琅到了后堂去,便吩咐人去备热水沐浴,温体驱寒。
谢华琅淋得透湿,长发都在往下滴水,她进门后先拧了一把,心中居然有些庆幸。
夏日里衣衫单薄,沾水之后更是轻透,几乎能窥见内里肌肤,亏得顾景阳先前递了披风给她。
谢华琅先前到这道观中来,只是进过后堂,起居之处却是不曾见过的,今日入内,却还是头一遭。
她被这场雨淋得有些狼狈,顾景阳也好不了多少,然而他身体远比谢华琅要好,先顾及到的也是她,拉着小姑娘进了内帷之中,叫她先将湿衣换下。
谢华琅身上衣衫还有些滴水,湿漉漉的黏在身上,着实难受,然而她七手八脚的将衣衫褪下之后,才想起更要紧的一处来。
闭合的帘幕掀开,她小心翼翼的遮住身子,探头出去,有些难为情的唤了声:“九郎。”
顾景阳正拿巾帕擦拭面颊,闻言应道:“怎么?”
谢华琅垂下眼,羞赧道:“我哪有衣衫可以换?”
先前慌乱之下,顾景阳也不曾想到这节,怔怔看她一会儿,不知想到何处,也微微红了脸:“道观之中,哪有女郎衣衫……”
谢华琅见他这样,更不好意思了,低声问:“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这样留在这儿?”
顾景阳头发还在往下滴水,顿了半晌,终于道:“我倒有衣衫在这儿,只是尺寸上不太合适……”
谢华琅低声道:“有总比没有好,九郎去取。”
顾景阳轻轻应了一声。
这原就是他从前住的地方,衣衫也就在不远处箱奁之中,顾景阳去取了,如何递与她时,却有些踌躇了。
谢华琅用巾帕将身上擦干,又去擦头发,等到头发不再滴水,才停了动作,湿衣与鞋袜都被丢在地上,她目光转了转,虽然有些嫌弃被沾湿的被褥,但犹疑之后,还是扯起围在了身上。
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外边动静,她便问了句:“九郎,你寻到了没有?”
外边静了几瞬,顾景阳的声音方才传进来:“寻到了。”
谢华琅心下一松,道:“那你送过来。”
顾景阳顿了顿,道:“还是我放在案上,枝枝自己来取。”
又是几瞬的停滞,他低声道:“我到外间去。”
谢华琅被雨淋了一回,着实没有闲心戏弄人,可见他这等情状,心里边又有些痒痒的。
围着被子下了塌,她道:“我不,九郎,你自己送过来。”
她这样讲,顾景阳的心都乱了,静默片刻,方才涩声道:“枝枝,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