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年的寒假,狄然一整个冬天都和李东扬待在一起。
他送她相机,带她去瑞士滑雪,去芬兰看极光。
那时江泠去世不久,他是她世界里的全部和唯一,她全心全意依赖他,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
狄然犹记得,在芬兰的那晚很冷,观景的圆顶冰木屋龟甲般排列在雪松林中,她躺在床上,透过屋顶透明的玻璃,怔怔看着深邃的天际。
李东扬那时偏要和她睡一个屋子,说要和她一起看极光,但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他躺在床下的毛毯上,冷得牙齿打颤。狄然挪出一个空位,让他上来睡,那时她还小,不觉得和他睡一张床有什么。
那夜等了很久,极光都未曾出现,她眼皮子沉重,脑袋缩进他胸口沉沉睡去。
睡意朦胧间,李东扬推她,她睁开眼,看到无边的穹顶之上横亘着一条绿莹莹的丝带,其间无数颗星星交相闪烁。
李东扬将她被子裹紧,见她困意正浓,轻柔地在她耳边说:“睡吧。”
狄然白天玩得太累,精神撑不住,看一眼就睡过去了。
那晚她总做梦,觉得脸上痒痒的,似乎有虫在爬,她伸手去拍,又什么都没有拍到。
她似乎还感觉到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用磁性的嗓音重复着几个字。
睡梦中的狄然残留着模糊的意识,清晰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也知道落在脸颊上的触感是什么,可当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却记不住多少,李东扬若无其事,坦然自在,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于是狄然只以为,那晚她做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梦。
她梦见李东扬温柔地吻她,还听见他喃喃低语。
他说――“我爱你。”
――
大年初六。
乔老穿身暗红色的唐装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狄俊华和李明远。他是二人的恩师,每逢年初六,两人都要携家拜访。
潘静姝泡了茶,端来给狄俊华和李明远斟上。
李东扬和李明远不是一起来的,他最后才到,把车停在院门口,一个人孤零零进来。他进门和乔老打拜过年后就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郑妮带着李妙和刚出生的小儿子亲热地围在李明远身边,眼神警惕生怕他过去。
狄然在对面吃水果,坐在和李东扬最远的对角线上。她来得早,位置是李东扬选的,她眼神跟着他坐在最远的沙发边沿,他面色漠然,看也不看她。
昨晚突如其来的吻盖下,她大脑一片空白,舌头像被谁打了死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东扬起身,死盯着她:“你打算一直不说话”
狄然伸手推他,被他按回去。
她侧身要从他和座椅的夹缝间爬出去,又被他用身体抵着。
他神色间隐有怒意:“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狄然停了动作,转头看着他,眸光由开始的慌乱渐渐平静,最后澄明:“我呢,又算什么这些年你不准我谈恋爱,不准我交朋友,敌视我身边的异性,还美其名曰是为我好,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李东扬与她对视,目光交触间撞出激烈的火.药味。
半晌,他笑了:“我告诉你我把你当什么。”
他按着她肩膀,身体下压:“我把你当女人,能抱能亲能睡的女人,所以你心里不能有别的男人,我说明白了吗”
狄然侧头看着车厢内壁,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东扬忽然觉得很疲倦,混杂着难以言说的乏味,他放开她,颓然坐回驾驶室。
没人再说话,李东扬一路将车子开回狄然家。
车子熄火,狄然却不下车,她额角靠着车玻璃,闭着眼睛。
“你太霸道了。”静默的时间滴答走了许久,她才开口。
李东扬不置可否,点了根烟,在密闭的车厢里抽。
狄然闻到烟味蹙眉,李东扬一手夹着烟,一手无意识地反复按动打火机。
车内烟雾缭绕,车窗哈起一层雾,眼前的繁华街景与明亮的灯光被打上模糊的白,狄然转过脸看他。
“我霸道,你第一天知道”李东扬满不在乎地说,眉宇间蓄满少年人浅显的不耐,那是一种强烈的保护色,他不经意窝着肩膀,看着远处闪耀的灯光。
“这就觉得我霸道了我还没做什么呢。”他笑着,眼里是冷到极致的寒意,“他敢碰你,我剁他手,他亲你,我割他舌头,他敢动你的心思,我就把他心抠出来喂狗。”
狄然攥着手指:“你凭什么”
“凭什么”李东扬随手按灭烟头,面无表情,“凭我陪着你长大,凭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谁动你我弄死谁。”
李东扬阖上眼,后脑倚着椅背。
半晌他又睁开眼,目光透过车前玻璃落在不远处的路灯杆下的光影里。
他声音放柔了:“狄然,你别试探我的底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狄然按开车锁,一眼看透他的色厉内荏。
她拉开门,淡淡看他一眼:“李东扬,我喜欢陆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