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上午
火车上,一切闹哄哄的,可在沈世钧的眼里, 有顾曼桢的一方, 便是天堂。
“我有一个哥哥,不过已经故世了。”沈世钧趁着许叔惠去别的车厢瞎逛时,挨近了今日穿着一身衬衫、马夹、西裤的洋气十足的顾曼桢,低低的讲述着自家的情况。
“嗯。”顾曼桢望着他,笑了一笑。
“哥哥留下了一个儿子,他身体一直单弱, 取名叫小健,正是因为他不够健康的缘故。”沈世钧的大掌悄悄地压在顾曼桢嫩白的小手上,在西服的掩护下,不禁暗暗摩挲起来, 如果不是怕动作过大, 让对面的乘客看了去, 他还想亲上一亲。
“你嫂嫂没有再嫁吗”顾曼桢轻轻的问道。
“嗯。”沈世钧不愿提起他嫂子。
却主动提起了他的父亲, 他说父亲有个姨太太跟了他年份也不少了, 生男育女, 人丁比老宅还兴旺, 父亲他是长年住在那边的, 难得回家一次,母亲也对他客客气气的。只是除了过年过节的时候,她会常常忍不住要和他吵闹。年纪这样大了, 也还会哭哭啼啼。
他最后说什么时候独立了,定将她接过来住。
“嗯。不过,少年夫妻老来伴。你母亲还是希望有你父亲陪着到老”顾曼桢想着,还是想想法子,将他父亲弄回家吧。不然,让一个婆婆夹在她与他中间,她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沈世均沉默下来。哪那样容易啊他都怕见父亲,为了他的理想,他与父亲闹翻了。哥哥在世时,一直帮着父亲做事,六年前,哥哥去世,他报考了上海的大学,学了工程系,他喜欢当工程师,他不乐意回家打理生意,父亲很生气。
“你们在聊什么啊”许叔惠忽然插了一声,他是位英俊且聪明的上海男人。
“聊我家的事”说着,沈世均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
顾曼桢他们的午饭用的很早,约莫十一点钟就在火车上吃了,味道当然不怎么好了。
不到一点火车就到南京站,下车后,沈世钧一手提一个皮箱,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顾曼桢的。
沈世钧在前头走,领着顾曼桢与许叔惠去乘公共汽车,上了公共汽车后,顾曼桢一直向外看,惹得许叔惠好奇问道“曼桢,你在看什么呢”
顾曼桢笑而不言。
而沈世钧则陪着笑。
看得许叔惠牙酸,这一路,他是看出来了,他们俩个好上了,自己成了多余的了。
一路无话,到王府街站后,又叫了三辆黄包车。
到沈家时,已是下午两点左右。
沈世钧家开着一片皮货店。
沈太太带着长媳与长孙就住在店堂楼上。
其实沈家不靠着这片皮货店的收入过活,以现在沈家的家境不必如此精打细算;但其一是男主人十几年未在家长住,其二是沈太太在家里省俭惯了,这些年来一直住在这店堂楼上,从来不想到迁移。
店堂里面阴暗而宽敞,地下铺着石青的方砖;深处停着一辆包车,又放着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那是给店里的帐房和两个年份多些的伙计在那里起坐和招待客人的。
桌上搁着茶壶茶杯,又有两只瓜皮小帽覆在桌面上,看上去有一种闲适之感;抬头一看,头上开着天窗,屋顶非常高,是两层房子打通了的,四面围着一个走马楼,楼窗一扇扇都是宝蓝彩花玻璃的。
自从儿子来信说双十节带着同事回家来,沈太太就日盼夜盼盼着今日,午饭后,一直在临街的窗口望着,从三辆黄包车拉到门口,她就看见了。
沈世均这里带着朋友一走进门,沈太太便从走马楼上往下面哇啦一喊“阿根,二少爷回来了帮着拿拿箱子”
阿根是包车夫,他随即出现了,把沈世钧他们手里的行李接过去。沈世钧便领着顾曼桢和许叔惠一同上楼。
沈太太笑嘻嘻迎出来。
当下,沈世钧给顾曼桢和许叔惠介绍了一下,沈太太对她极客气,但对许叔惠则亲热些,称叔惠名字,称曼桢则是为顾小姐。
顾曼桢只是微笑与点头,十分恬静美好。
而许叔惠呢,人长得俊,又能说会道,老太太们见了自然是喜欢的。
接着,沈太太对着一年未见的儿子问长问短,叫女佣打水来洗脸,饭菜早预备好了,马上热腾腾地端了上来。
“我们已经在火车上吃过了。”
“再吃一点。”
“”他们坐下来吃饭,沈太太便指挥仆人把他们的行李送到各人的房间里去。
这时,世钧的长嫂也带着孩子出来相见。
顾曼桢望向她,不过三十来岁的少妇,苍白了些,如同恹恹的花朵,可惜了都是民国时期了,哪能让好好的女人为死去的丈夫守节啊
守寡的大嫂,瞧着很别扭呢想个法子,定将她嫁出去。顾曼桢暗暗下了决定。
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寡嫂与小健就先回房了,说是当当出了疹子,不好见风。
沈太太因为儿子难得回来一次,她今天也许兴奋过度了,有点神情恍惚,一直笑眯眯坐在一边瞧着儿子吃饭,时不时问他们平常几点钟上班几点钟下班吃饭怎么样日常生活情形一一都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