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诗会在安平侯府举行。
大周立国之后,建筑宅邸大都是沿用前齐原有的屋舍,便如安平侯府便是前齐的卫王府。
齐哀帝兄弟众多,其中最受他看重的,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卫王林珝。
所以即位之后,齐哀帝除了修建九层佛塔和摘星揽月阁,还让云山先生兼任卫王府的重修设计,使之成为上除却皇宫外最为华贵的所在。
只可惜,林氏皇族好像注定了没有享福的运气。
卫王林珝在这座王府中只住了不到半载,前齐便走向了灭亡,卫王府上下几百号人,也在那一场叛变中成为刀下亡魂。
林氏不在了,但他们留下来的那些令人啧舌的建筑还在。
魏氏取齐而代之后,原本属于卫王府的宅子被划分为东西两苑,东苑便是现在的安平侯府,隔街的西苑封上了原本对开的角门,成为罗刹司司正胡成修的宅邸。
其实最一开始,周帝将卫王府一划为二的时候,北地从龙之臣并不理解,虽说卫王府的占地有违规制,但既然前齐的王爷住得,今上唯一的胞弟又如何住不得
尤其是西院与其空也是空着,何必这般浪费
最终在众人的揣度之下,觉得周帝如此做,极大的可能,是想向前齐旧臣表现自己与齐哀帝的荒唐不同,好向这些人卖一个好。
就连那些前齐旧臣也如此作想。
直到后来周帝设罗刹司,又将卫王府西苑赐给那个少年人做府邸。
圣旨一下,朝野哗然,只觉周帝实在儿戏,无数奏本雪花般飞向御书房,然而那个带着赤金面具的少年,终究还是在众声非议中住进了卫王府西苑
直到现在为止,众人对那里的称呼依旧是西苑。
因为这么多年来,那座宅子一直不曾挂匾。
就像住在里面的少年,早已被大多数人有意无意的忽视其真实姓名,只以罗刹二字来指代他与他手下那群生活在面具下的人一样。
冬日暖阳洒下,却依旧抵不住北地的寒风扑面。
从马车上下来,天歌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另一间宅邸上。
紧闭的玄色府门,哪怕在白日里看去,依旧让人觉得莫名森然晦气。
府门外没有多余的镇宅石兽和守卫,若不是那门扇的幅面和府前的台阶及留空大小,怕是不会有人以为那是一座宅邸的正门。
尤其再与面前两只石狮静坐,朱漆金环仆从迎送的安平侯府一对比,那种压抑阴晦的感觉便再越发明显。
留意到天歌的视线,成伯靠近她几分低声开口
“那边是那位罗刹大人的府邸。”
那位罗刹大人。
听到这句话,天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了,对于上都众人而言,还是更习惯以这个称呼来指代那个人。
大多数人,尤其是寻常百姓,并没有直呼其名的勇气。
割面的寒风再次吹来,卷起飘落在地的零散枯叶,在脚边打起一个小小的风旋儿。
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天歌将目光从西苑收回,抬脚往安平侯府大门走去。
自从天歌甫一从车上下来,安平侯府的下人便注意到这位风姿卓绝的玉面少年。
惯常参加诗会的,大都是一群希望借侯府东风,好攀龙附凤的穷酸文人。
这些人既没有那些真才子的才情风骨,亦没有能像那些勋贵子弟一样厚实的家底儿,而门人向来最会察言观色,也最会爬高踩低,所以当见到这些老面孔的时候,这些下人们顶多称一声公子或老爷,但态度上却分毫不见恭敬。
那些自知身份,且有求于人的文人,自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对此也不好计较,毕竟若真得罪了哪一个,被人家稍动手脚,他们怕是连这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但如今走来的少年人却不同。
且不说那一身没有杂色的莹白狐裘大氅一看就很昂贵,光是那少年人周身不卑不亢的淡漠气度,已足以让这些人门人明白,眼前的少年人非富即贵。
就在门人在上都城里各勋贵之家的公子里检索排查的时候,少年人旁边的老侍从已经递上了帖子。
门人恭敬接过,侯府的印贴徽记核查无误,但在看到上面所写的名字时,却陡然愣住。
见门人盯着请帖呆愣不语,旁边本就对安平侯府没什么好感的成伯蹙眉催促
“怎么,可有什么不对”
被这么一催,门人当即反应过来,连忙摇着头递还请帖
“没没没,没什么不对”
“既如此,那我们可能进了”
“能能能,您请您请”
成伯收回帖子,随着天歌进府的同时,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安平侯府的门人未免也没有眼力见儿。
瞅着天歌二人的身影远去,那门人倒吸一口气。
旁边的同伴见状奇了“怎么了这是哪家的公子啊,给你吓成这样。”
门人一抹额上冷汗,带着几分无奈
“是殿下吩咐过要留心的那位”
一听这话,同伴顿时满怀同情地看着他
“殿下不是说要给那人一个下马威么”
“那也得能吓得住啊。”门人沮丧万分。
先开始他还以为跟那些文人一样,也是个穷酸破落户,怎么刁难他都想好了,可是谁知道却是这么个贵公子
且不说那林公子如何,就光他身边的那个老头,瞧着都是个不好惹的。
郡主殿下提这要求,不是故意为难人么
“那你还是赶紧想想要怎么跟郡主殿下回话吧。”
同伴一脸惋惜的看着门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迎上后头来见的客人。
在引路下人的带领下,天歌一路往后头诗会的园子走去。
四周熟悉的布局,惹得她轻啧一声。
眼前的景象,跟云山先生图册中卫王府东苑的图稿简直完全一样。
看来安平侯对卫王府的构造很是满意,十几年下来,都没见自己动手改动过什么地方。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旁边的引路下人听到天歌那一声,忙转过头来关切问询,却听天歌笑道
“没什么,就是感慨一下侯府的景致不错。”
毕竟在这万物凋败的冬日里,也没几个府邸能像安平侯府这样,满院皆绿。
瞧着花坛里那些新起的花泥,估计园子是在冬日里,专程移栽了新的花木,而且皆是不怎么常见的稀罕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