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无咎, 也想被无咎喜欢。
晏无咎笑着,将这句话在心上重新缓缓念了一遍。
他垂眸看着, 交缠在一起成一条直线的两个冰玉观音,夜色里好像发着月色一样溶溶的光辉。
和尚的目光专注而安宁, 并无期待也无失望。就像是,仅仅是想说出这句话让他知道, 对于他的回应, 又或者没有,都并无所执。
晏无咎分开冰玉观音, 轻敛的睫羽散漫抬起笑道“无咎当然喜欢你。”
如同一阵夏末的山风吹过了脸庞。
和尚的眼眸,那一瞬清亮像有星光。
晏无咎的手从焚莲的手中抽离,从头上取下一枝乌木一样的簪子。
簪子的尖端看似圆润,却极为锋利。
搭在晏无咎的手腕上,轻轻一划便有细细的血线渗出, 很快坠成一串往冰玉观音上流去。
焚莲一惊,立刻抓住他的手, 想也不想去吻住那伤口。
鲜血便沾在他的唇上。
即使是晏无咎自己的血, 他也蹙着眉一脸不耐, 等着焚莲止住伤口。
被舌尖触过的手腕有些酥麻,他不由动了动, 反手抓住焚莲的手,也用簪子抵着他的手腕。
晏无咎看着眼神迷惑不解,却毫无反抗看着他的和尚,轻轻地说“这是结契, 愿意吗如果点了头,莲莲的内力就会借给我用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只手自己便迎着簪子划下,伤口又深又长。
晏无咎垂眸,眉宇微皱,将唇贴到焚莲的手腕,舌尖轻抵。
忍着不适,将腥甜的血液吞下。
他本不知道到哪一步才是契约成立,然而很快便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流随着喉咙一路往肺腑涌去,落到丹田,再迅速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晏无咎顿了顿,没有理会那在体内肆虐的炎阳内力,拿出帕子仔细地将焚莲的手腕包扎好。
他蹙着眉,却是挑眉笑了一下“自己撞上来做什么,划得这么深。”
他嘴唇上还沾着一点焚莲的血,焚莲伸手轻轻抚去,也没有弄干净。
和尚静静地看着他,下一瞬,晏无咎便唇上微微一凉,被人亲了。
晏无咎站在山崖边,焚莲站在下面手臂伸直,才叫屈膝半蹲着的晏无咎轻易触到他的手腕。
这样的情况下来亲吻他,就太考验对方的轻功了。
晏无咎失笑,眨了眨眼,看着瞬间已经回到原位的和尚。
“可以了,快走吧。不然身后那些尾巴要发现不对了。”
焚莲没有动,专注地看着他“明天,也能来见你吗”
晏无咎眨眼点了头,笑容微深“明天以后,大约会一直见了。”
契约成了,和尚就是家养的充电宝了,自然要尽力做到随身携带,随用随充。
焚莲的眼睛莹润微亮,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晏无咎看着他抱着花盆,消失在山道上的身影,站起来的时候,身形微微一晃。
满目晦暗,仿佛有斒斓星光撞碎河面。
他自嘲一笑,若是这会儿没站稳,那真是要摔下去了。
摔下去,也没人能接住他。早知道,不该叫那个和尚走那么早。
他用力眨了眨眼,等那阵气血不畅过后,便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身体每一寸,目之所及,仿佛整个世界瞬间都清楚深刻了许多。
瞬间得到远远超越自己所有的力量,感觉极为美妙,让人错觉,可以为所欲为。
他笑了一下,转身望向那座灯火之中的封庄行宫,眉目凌厉而冷静。
黑暗里负责监视他的人,顿时腿脚一软,被寒芒贴着后颈的惧意袭来。
晏无咎昨夜自是无须做任何安排,只因为他早已安排妥当。
在他和柳珣来封庄的路上,晏无咎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让季家抽调离封庄最近的人手,运送来一箱黄金。
第二件事,是让季家舅舅的镖局联系他们豢养的江湖高手,选出两名武功最高的人,给他们两个选择。一箱黄金,或者平步青云,得到被直接引荐给旭王的机会。
于晏无咎而言,只要过了旭王那一关,无论是什么样的考验,都无需耗费心神。
绝大多数问题,都能用金钱解决。
而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通常都不是什么问题。
征服一群江湖草莽,其实很简单,就算没有焚莲的内力,晏无咎也能轻易做到。
任何人只要有了,就会变得极其脆弱,即便是武林高手也不例外。
而能投靠旭王的武林高手,他们的只会更好打发。
旭王抛给他一个群龙无首、龙蛇混杂的鸦羽卫,这样的考验简直是太小看他了。
被当做花瓶,晏无咎心情很不好。
所以,心情不怎么好的晏无咎改变了计划,他没有直接进去那群鸦羽卫的院子。
而是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外面,吹着夏末清凉的晨风,靠在椅子上,欣赏着天边的朝霞云彩。
耳边,是一墙之隔的江湖。
两个沉默寡言的高手在他面前微微一礼,递给他一个名单,请他示下。
名单上便都是院子里那群等着给晏无咎下马威的江湖人的资料。
晏无咎眨了下眼,并没有接,淡淡地说“你们看着办吧。只有一点,我不喜欢血淋淋的东西,听说这里面有位英雄喜欢拿人的眼珠子当下酒菜。替我问问,他自己的眼珠子味道如何”
两位高手对视一眼,低头应是。
很快,墙里面传出来叫嚣的哄笑声,有人嘲弄那位新来的鸦首大人自己怎么不敢出来,又不是个闺阁小姐。
粗鄙恶意的话语没有让晏无咎的神情有丝毫变化,因为很快,那些哄笑便会变成惨叫。
不多久,有人出来复命。
那人身上干干净净的,只有脸上溅了一道血,隔着些距离也感觉到一股杀气腾腾的铁血腥味传来。
“少爷,打扫干净了。”
晏无咎微笑颌首“辛苦了。”
笑意并没有进入眼底,那张百无聊赖近乎心灰意懒似的脸,矜傲冷淡,眼中什么都没有映入。
当晏无咎走进院子里的时候,地面显然已经被打扫过了。
一群负伤的江湖人,一脸阴狠不甘地盯着他,虽然沉默不语,却并无多少服气。
地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带着单只眼的眼罩,另一只眼睛是个血洞。
晏无咎瞥了一眼,便毫不在意的移开。
出来报信的高手重新摆好了椅子,他便兴致缺缺地重新坐回去,靠在椅背上,一脸寡欢无趣。
人群里还好端端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带三分笑意,衣衫齐整,举止有度,仿佛某个江湖名门正派出身的青年。
一个是面容阴冷淡淡,瘦削苍白,看似草莽不羁,却自有几分雍容大气的北方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