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尘伏在他肩上假哭个不停,倒是把本来有些怒气的夙有商给气笑了,天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
三人没有再管那把剑,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草丛中的玉楼春突然发出一阵阵嗡鸣,剑穗猛颤,容不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剑身骤然停止,只有剑穗被风吹着,缓慢漂浮。
夙有商道:“怎么了”
容不渔说不上来是何种感觉,轻轻摇摇头,转身跟了上去。
夙有商回到院中编好了几颗遗梦珠,看了看西沉的太阳,将小时尘拎到面前叮嘱了一番:“我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不要捣乱,粥已经炖好在小厨房里,你踩着板凳就能够到了,记住了吗”
小时尘乖巧地点头,一看就是被嘱咐习惯了的。
这么小的孩子,夙有商竟然这么放心他一个人单独在家,还让他自己去灶台盛饭吃,容不渔眨着眼睛看着,觉得十分新奇。
夙有商又将同样的话叮嘱了容不渔一番,才背着个小背篓,朝他们挥挥手下山去集市了。
容不渔看着他的身影缓慢地消失在山阶上,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被时尘拽着手唤回神智。
小时尘满脸兴奋:“剑!剑呀!”
容不渔蹲下来盯着他,学着夙有商的语调,道:“不能碰。”
时尘立刻蔫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容不渔:“……”
容不渔从来都招架不住这么小的孩子对他这么撒娇,就算知道是在装可怜,他还是免不得心尖一颤,强行绷着道:“不能碰的,你想要,我给你削。”
时尘一愣:“小木剑嘛”
容不渔起身从一旁的树上撇下来一枝来,道:“对的。”
时尘立刻开心了起来:“好啊好啊!”
容不渔耳根有些发红,随便寻了个小刀开始给时尘削小木剑。
片刻后,容不渔颤抖着手将削好的“木剑”抬起来,艰难道:“你……你缺木簪子吗”
时尘:“……”
时尘还小,从来不会掩饰内心的真实情感,脸上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了。
容不渔:“我……”
时尘替他补全:“你不会。”
容不渔:“……”
时尘道:“和我爹爹一样,不会削东西!”
容不渔愣了一下,才道:“爹爹……”
时尘踹了他一脚,鼓着嘴道:“那是我爹。”
想起方才夙有商说他要改日教自己编梦的话,容不渔思考了一下,改口道:“师父他外出做什么啊”
小时尘见踹了他容不渔也不生气,便再次放肆地爬到容不渔膝盖上,双手扒着他的腿,眼巴巴看着他:“卖东西去啦,晚上回来会给咱们带好吃的——叔叔,咱们去看大剑吧,阿尘还从没看到过那样威风的东西呢!”
容不渔整个人僵住,被这句“叔叔”打得措手不及,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茫然道:“啊哦,好。”
时尘见他答应,立刻欢天喜地地拉他起来去看大剑。
只是两人还没刚起身,一旁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听到动静,时尘还以为是夙有商回来了,忙开心地去看:“爹……”
还没叫出来,便瞧见了两个身着黑衣的人破门而入,吊儿郎当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时尘吓了一跳,立刻躲到了容不渔伸手,抱着他的腿瑟瑟发抖。
容不渔随意瞥了他们一眼,又看了害怕至极的时尘,疑惑道:“他们是谁”
两个人身形魁梧,走到容不渔身边,眼神不善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才瓮声瓮气道:“夙有商在哪里让他滚出来!”
时尘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了,容不渔眉头皱了起来道:“你找他做什么”
“做什么”其中一人冷笑了一声,“找他问问看,他买给我的是什么鬼美梦,入梦后连个影子都没有,一片空白糊弄傻子呢,快让他滚出来,赔老子三千玉石!”
按照夙有商的说法,他辛辛苦苦编了半天的梦才只能买三玉石,这人竟然狮子大开口要赔三千。
容不渔没有玉石金钱的概念,闻言回头问时尘:“家里有玉石吗”
时尘被吓得脸色惨白,讷讷道:“我爹爹……连一个十玉石的小木剑都买不起,哪里……哪里有三千……”
容不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时尘抖着手将他拉下,泪水盈在眼眶中,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活蹦乱跳。
“他……他们经常来这里,呜总是说爹爹买给他们的是假的梦……”
容不渔想了想,哦,是来坑人的。
小镇在山下,虽然地方小,但是人却挺多,夙有商却和这么小的孩子住在这么高的山上,出门买个东西都要来回半天,原来是受人排挤。
想到这个,容不渔脸色沉了下来,直接道:“没有钱,就算有,我师父也不会赔给你们的。”
他相貌太过艳丽,就算沉下脸时也极其美艳,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笑了笑,道:“既然你认夙有商为师,他欠债不还,你身为徒弟,这般说不太过得去吧。”
容不渔心中冷笑了一声,心想方才是要赔偿,现在竟然直接说欠债了,当真是地痞流氓。
容不渔就算没有记忆,骨子里还是残留着不服输的性子,他从未遇到过这般欺压,当即冷冷一抬眸:“那怎么才能说得过去”
一个人伸出手朝他的脸探了过去,容不渔瞳孔一缩,猛地偏过头去躲开了,看着那人的眼神满是厌恶。
那人也不动怒,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说呢”
容不渔自幼被容陵宠着长大,从未被人用这样恶心的眼神盯着,当即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死死握着拳,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蹲下来,对时尘道:“捂着眼睛好不好”
时尘已经满脸泪痕,坐在地上不知要如何是好,往常他听到动静都是躲在地窖里不出声,直到他们走了才敢出来的。
听到容不渔这句话,时尘满脸惧怕,哽咽道:“为、为什么”
容不渔轻声道:“因为会不好看。”
时尘似懂非懂,被容不渔劝了几句,还是乖顺地背过身去,伸出婴儿肥的手捂住了两只眼睛。
容不渔确认他看不见了,才轻轻站起来,眼神冷漠地看着两人。
那两人听到容不渔方才的话,自顾自将那个“不好看”理解成了自己的意思,看着容不渔的眼神更加露骨暧昧。
“没想到小美人竟然还懂这么多,啧啧。”
容不渔轻轻歪歪头,见两人不知死活的模样,突然一笑。
“我应该是不会杀人的。”容不渔淡淡道,“但是伤人还是会一点的。”
两人还没弄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瞬,一道剑光呼啸而来,猛地从两人的身边穿过去,带起一阵阵细微的风声。
再次定睛一看时,那美艳至极的少年长身玉立,身旁漂浮着一把流光溢彩的剑刃,围着他转个不停。
两人一惊,本能后退数步,不可置信道:“你……你是修士”
容不渔也愣了一下,不知要如何回答,只好顺应着身体的本能轻轻勾了勾手指,一道剑光霎时如利刃冲了过去。
只听到两声闷响,那无形的剑风竟然从两人肩膀的琵琶骨直直穿了过去,带出了一道道血光,将地上染红了一片。
见到血迹,容不渔瞳孔狠狠一缩,却被他强行稳住了。
那两人捂着肩膀飞快后退,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容不渔懒得和他们周全,冷冷道:“滚。”
见讨不到什么好处,他们也没打算送死,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转身就跑。
容不渔看着他们消失在了山阶中,将倒塌下来的门扶起来放回了远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像是忍受不住似的,捂着胸口吐了出来。
血腥气依然在鼻间蔓延,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画面:有人握着他的手,缓慢地将灵力朝着一个拼命挣扎的人影击了过去,眼前一阵血雾弥漫,转瞬即逝。
他头痛欲裂,一把将旁边蹭着他后背的玉楼春拂去了一边。
玉楼春有些委屈地在原地转了转,大概感受到了容不渔身上的郁结之气,没有再多留,飞快窜出去,重新回到草丛里立着。
容不渔缓下想吐的欲望,将身上似乎沾了血腥气的外袍脱下扔在一旁,这才转头去看时尘。
那小时尘也是真傻,明明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和所有动静,却还是全身发抖着缩成一团,手还在很听话地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
容不渔踉跄着走过去,跪在他身边轻轻抱住他,柔声道:“好了,没事了,他们走了。”
时尘愣了半天,才将手放下,眼圈发红地看着容不渔。
容不渔勉强朝他一笑:“没事了。”
时尘突然扑到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