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渔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瞧着很是灵活, 但是却只会做那辣手摧花的勾当。
九重葛捂着头抖了半天才缓过来。
容不渔不着痕迹将那缕发扔在一旁, 当做无事发生, 故作镇定道:“还拔吗”
九重葛含泪点头:“嗯。”
容不渔:“……”
这孩子,是不是被疼傻了, 都这样了还敢让他动手拔, 真不怕变秃
九重葛仰着头看着容不渔如瓷玉的精致面容,疼疯了也不打算错过容不渔待他难得一见的温情。
他已经没了初见容不渔的记忆, 只知有印象起便是他在照料自己。
少时的容不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若不是容陵派了几个人照料他, 他都能将九重葛连带着自己给生生饿死。
饶是这样,九重葛依然依赖容不渔依赖的要命, 半刻也离不开他。
那回姬奉欢不怀好意地想要试探逃跑路线时, 许是怕事情败露后会被容陵责罚,便哄着诸事不知的他在深更半夜出了院落,说是要去找哥哥。
容不渔住的府宅中宽敞精致,小九重葛茫然跟着姬奉欢顺着后院的后门往外走, 时不时往后看。
姬奉欢冷淡瞥着他,道:“瞧什么呢”
九重葛眼巴巴着道:“哥哥, 在哪里”
姬奉欢见他甜糯糯唤哥哥的模样就觉得厌烦, 他毫不怜惜地抓着九重葛的手往外走,漫不经心道:“他就在外面,出去了就能瞧见了。”
九重葛只到他腰迹, 被他拽着几乎脚尖点地要飞起来,挣扎两下才胡乱蹬着地不愿意走,嘴里还在嘀咕着:“哥哥,在那。”
姬奉欢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九重葛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了指不远处已经灭了灯的房子:“那儿!”
姬奉欢见他不愿意走,头疼揉了揉眉心,道:“他没有在那,你到底信不信我”
九重葛愣了一下,才为难地将摇咬了咬手指,迟疑点头。
姬奉欢:“那还等什么,走啊!”
九重葛眼巴巴看着他:“饿。”
姬奉欢:“……”
片刻后,姬奉欢怒气冲冲地拿了两个煮红薯回来,凶神恶煞塞到九重葛怀里:“吃!”
九重葛这才安分下来,乖乖跟着姬奉欢走了。
姬奉欢自小聪明,带着个孩子熟练地躲过城中暗卫的巡逻,一路走向了城中的密林出口。
“走吧。”姬奉欢将一个遮目符贴在九重葛身后,将他往入口一推,道,“你哥就在里面,进去就能寻到他了。”
九重葛已经吃完了红薯,正乖乖站着等哥哥,闻言一歪头:“哥哥不去吗”
姬奉欢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哥哥是在叫他,他皱眉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去。”
密林中要么是失了神志的鬼厌,要么是失败品活尸,任意一个都能将他啃得尸骨不剩,要不然他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一个还没他腰高的孩子身上。
九重葛本就为鬼厌,应该不会被同类相残。
“去吧。”
九重葛毫无戒心,小短腿颠颠地跑进了密林中,很快不见了。
姬奉欢冷眼旁观,片刻后,才微闭双眼,手捏了个法诀,同九重葛背上的遮目符神识连接,缓慢瞧见了九重葛周遭的场景。
密林中全是弯弯曲曲的幽静,树枝将头顶的光亮遮得一干二净,只能透过枝头上发着微光的毛絮勉强看清楚一二。
九重葛体身为鬼厌,虽然还未有灵力,但是已可夜间视物,他一歪一扭地在密林道路中胡乱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是累了,便直接席地而坐,伸手揪着一旁的叶子玩。
姬奉欢皱眉瞧着周遭的场景,似乎在寻找什么。
片刻后,九重葛终于歇够了,又爬起来捏着一根狗尾巴草朝着前面走去。
姬奉欢余光扫了一眼,突然瞧见九重葛视线所及的不远处,正有着一个微微发着光的法阵。
他一喜,立刻就要让九重葛回来,只是还没出声,便瞧见几个面目狰狞的活尸朝着九重葛手脚并用爬了过来。
姬奉欢一惊,立刻道:“蠢货!快回来!”
遮目符将声音传了出去,九重葛疑惑偏头看向自己的后背,在原地转了几圈才把背上的符咒拿了下来。
姬奉欢道:“快跑!”
九重葛茫然地一歪头,这才后知后觉瞧见了正朝他獠牙大张咆哮嘶吼的活尸。
九重葛当即被吓呆了,手一松,符咒缓缓落在地上。
姬奉欢:“九……”
他突然忘记了那孩子的名字,正要再说话,却见遮目符的场景微微一晃,倏地消失了。
九重葛已经撒开丫子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但是那活尸虽然看着笨拙,实际上行走极快,不过片刻便追到了他身后。
九重葛哇哇大叫:“哥哥!哥哥!”
活尸猛地扑了过来,但是在碰到他身体之前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哀嚎一声,直接滚落到了地上。
九重葛一个踉跄,直接脸朝地拍在了地上。
他爬起来,哆嗦捂着鼻子,血流了一手。
他又疼又怕,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而在他身旁的活尸似乎想要将他连皮带肉啃了,但是却因忌惮他身上的力量而不敢靠近,只能癫狂似的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面目狰狞令人发憷。
九重葛被吓得直哭,双腿发软爬也爬不起来,只能捂着眼睛不去看面前的活尸。
许是他的哭声,又将在密林中徘徊的鬼厌给引了过来,没一会,九重葛身边已经围了一堆的怪物,全都绕着他转个不停,想吃又不敢吃。
终于,一个双眼发红的鬼厌终于忍受不住诱惑,狰狞地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九重葛纤细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九重葛脸色一白,呼吸险些停止。
下一刻,一道灵力直接打在那只鬼厌的脖颈,他就保持着那个獠牙张开的模样,轰然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九重葛愣了一下,茫然抬头看去。
容不渔站在不远处,发间的引魂铃晃得如同催魂似的,他大概是跑过来的,微微喘息着,眼中全是水光。
九重葛呆呆看着他。
容不渔看见一堆的鬼厌,本能作祟恨不得厌恶地吐出来,他强行撑着,头晕眼花地看着九重葛,半晌才艰难道:“过来……”
九重葛立刻挣扎着手脚并用朝他跑了过来,一把被容不渔揽在了怀里。
他原本已经哭得够厉害了,被容不渔微凉的身体环抱住,不知为何哭得更大声了。
“哥哥……”
容不渔看起来害怕得要命,但是却也不敢露怯,他一边将九重葛抱在怀里,一边看着朝他们虎视眈眈看来的鬼厌活尸缓慢往后退。
九重葛哭了一会,也觉得这会子似乎不太适合哭,只好扒着容不渔的肩膀,将鼻涕眼泪全都擦在容不渔身上,抽噎着道:“哥,你去哪里了我寻不到你。”
容不渔几乎把他摔出去,难得动了真气:“你还敢问我,等我出去再给你算账!”
他说着,嗓音一变,被气得似乎要哭,但是被他强行忍着了,只有眼尾有一抹飞红。
容不渔后退到了一处密林拐角处,瞧着那些活尸鬼厌似乎因为忌惮而不敢靠近,迟疑了片刻,他才猛地撒腿就跑,将九重葛颠得几乎吐出来。
活尸鬼厌省不得要到嘴的食物飞了,见状立刻也跟了上去,呜呜哇哇胡乱叫着。
容不渔被气得眼眶发红却也不舍得把怀里的团子扔下去,怒气冲冲跑了一会,便感觉身后的东西已经追赶了出来。
容不渔胡乱伸手往后挥出一道灵力,轰然一声将地面炸出一个洞,却没伤到活尸鬼厌分毫。
九重葛拍手给哥哥打气:“哥哥好厉害!”
容不渔怒骂:“这个时候废什么话!”
他又开始慌不择路地跑,最后还是容陵察觉到不对,宛如天神降临般转瞬出现在他身边,只是轻轻一挥,成群的鬼厌活尸顷刻间化为一堆灰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容不渔吓得浑身发软,将九重葛放在地上,险些撑不住地坐下去,被容陵一把揽在了怀里。
容不渔这时才想起来后怕,他死死抓着容陵的衣襟,终于哭了出来。
容陵又气又怕,若是自己再迟来一会,是不是就再也见不着他了,想到这里,他向来柔和的脸上浮现一股压抑至极的戾气。
将容不渔脸上的眼泪擦干,容陵努力压制着怒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不渔哭得抽噎,还是不住往容陵怀里蹭,除了叫爹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陵见状又有些心软,只好将他抱着,又瞥了一眼旁边仿佛吓呆了的九重葛,叹了一口气将他也抱在怀里,转身出了密林。
姬奉欢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九重葛被容陵的暗卫送回了房中,洗漱了一番便浑浑噩噩睡了过去,直到翌日清早起来时,才听说容不渔被罚了。
他吓呆了,连忙裹着衣服去容不渔房间,还没进去便瞧见了守在门外的禾沉。
九重葛年纪虽小,但是也察觉到了禾沉可能不太喜欢容不渔,见他眉头紧皱在门口迟疑,泄愤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他眼睛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水光,瞧着像是小猫伸爪子似的,没什么威慑力。
禾沉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吓得收回了视线,颠颠从他旁边跑过去了。
昨晚容不渔被容陵抱回了原本的住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今日一早回来时,已经昏迷了。
姬奉欢正单膝跪在床沿,皱着眉给他擦汗。
九重葛见到他,昨晚的事似乎也转过神来了,迷糊间知道他是在骗自己出去,所以才连累的容不渔和他险些被啃,立刻凶巴巴地上前,往姬奉欢身上一推,怒道:“你出去!”
姬奉欢瞥了他一眼,没心情和他闹。
九重葛气得又瞪他:“你是坏的,骗我……”
姬奉欢有些不耐烦了,随手从旁边碟子里捏着一块桂花糕塞到他手里,道:“边吃去。”
九重葛立刻安分下来,乖顺地捧着桂花糕在一旁啃去了。
容不渔似乎被容陵罚了一顿,后背上全是伤痕,烧得整个人都傻了。
后来姬奉欢才知道,容陵将他带回去后便责问发生了何事,容不渔前几日听姬奉欢说过要出城的事,唯恐容陵把他们扔出城去,便将一切罪责担了。
容陵气急,破天荒地把他打了一顿。
容不渔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惩罚,还没挨几下就哭着昏了过去,容陵也不好再下手,只好让人把他送了回来。
经由昨晚的事,姬奉欢和禾沉知晓了外面密林的阵法位置,原本容陵出现时,他们已经抱了东窗事发被扔出城喂活尸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容不渔竟然傻乎乎的,明知他们不怀好意还要替他们去背罪。
姬奉欢原本就对他没多少恶意,这下更是不愿再伤他,连一向强硬冷漠的禾沉都有些松动。
容不渔昏睡了整整三天,第四日才迷迷瞪瞪张开了眼睛。
禾沉在一旁守着,瞧见他醒来,眉头一皱,有些别扭着开口:“喝水吗”
容不渔睡懵了,半晌才道:“小九……”
禾沉道:“他没事。”
容不渔这才松了一口气,眸子一阖,再次睡了过去。
容不渔细皮嫩肉的,后背的伤痕极其明显骇人,每回姬奉欢给他上药时,定要有人在旁边按着,要不然他准能将自己给扑腾下床。
“疼疼疼……”容不渔咬着被角,含糊地发出一串痛吟,“轻点轻点啊……”
姬奉欢皱眉道:“你别乱动。”
禾沉和观鹤在旁边抓着他两只小臂按在榻上不让他乱动,姬奉欢缓慢将药在他后背推开,容不渔疼得浑身都在抖。
观鹤垂眸看着他,慢吞吞道:“我给你念大悲咒吧。”
这还是观鹤头一回同他说话,容不渔颤颤巍巍抬起头,艰难道:“要为我超度吗”</p>
观鹤性格温吞,按着容不渔时懒得花力气,根本就是在划水摸鱼做做样子,他一歪头,道:“让你静静心,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