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宸这封来信,颜缘随后又仔仔细细阅读了三遍。
钟宸就是钟宸,即使在伦敦也能游刃有余。她看得出来,他过得充实又满足,只除了食物,不过,他自己就是大厨,很快这也不会是问题。
与钟宸的通信照样密切进行,颜缘在信中讲了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学习上就一个字,忙。进入初三后压力大,老师又要同学们参加各种竞赛,因此晚自习加了一节,她饭量大增。
又唠叨许多家事,比如爸妈在忙碌中获得了事业有成的快感,于奶奶、弟弟实在照顾不到。奶奶年纪渐大,视力不可避免下降,自己已经改成走读,一边读书一边照顾弟弟,帮家里做些家务。她得意洋洋地告诉钟宸在她的用心教育下,弟弟变得懂事多了,活泼而不捣蛋,还会有模有样扫地、洗袜子了,左邻右舍都夸他懂事可爱。
她说,周末,她经常带着弟弟回老家看望奶奶。奶奶年纪越大,越来越眷恋老家,长期一个人在双溪伺候庄稼,养花种草。每次她会去,就会带好多蔬菜到城里,南瓜、芹菜、韭菜、茄子、四季豆、大白菜……随着季节变换,颜缘家的餐桌上经常都有奶奶亲手种的蔬菜。
每次去看望干爹干妈,她也详细写入信中。
钟星的事业做得越来越大,家族式管理已经不合适了,在钟宸的远程帮助下,他组建了一支得力的管理团队。干爹干妈因此闲下来了,干爹经常约了王玉芳的父亲去钓鱼,干妈就盼着晚辈们回家,尤其看到颜缘就眉开眼笑。干妈老念叨钟星的婚事:“钟星什么时候才能娶到玉芳啊,急死人了。玉芳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就跟自己女儿一样,要是嫁到我们家,那是一点苦头都不会吃,玉芳怎么就不明白呢”
“等他们结了婚,一定催他们早点生个孙子,得趁我们还没老到不行,还能帮着带孩子呀。”
干妈也担心钟宸的个人问题:“钟宸也真是的,好好的去什么国外万一找个外国媳妇回来,我们钟家可是不承认的!”
干妈一说到这就愁眉苦脸,好像马上就有个人高马大、金发蓝眼的外国媳妇进门一样,逗得颜缘哈哈大笑。
钟宸对这个问题只回答了三个字:“不可能。”
颜缘又讲学校旁边的餐馆饭菜怎么好吃,蛋糕店的西点怎么可口云云。
总之,拉拉杂杂看似啥都说,其实中心思想就一句话:她的生活简单而纯粹,宸哥哥不要担心。
素简如心,去往来还。伦敦江城,万里婵娟。
第四次在花语读信的时候,一个高大的影子从身后覆上来,在信上留下一片阴影,然后是一声孩子气的大叫:“嘿!”
明明约好见面,哪能吓得到她这个王小川,啧啧。
“老子态度端正吧钟宸走前让我多来看看你,老子当圣旨一样。忙得脚不沾地也要来看我们的颜缘小妹妹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将手提包丢在座位上,大大咧咧坐下,脑袋左一歪右一歪端详了颜缘一阵:“瘦了。”
“嗯,苦夏。如今秋凉,会长肉的。你别和钟宸说。”
“好,不提就不提。”王小川看到桌上的信,飞快瞄了一眼儿:“个龟儿子,跟老子都没这么多话说。”
颜缘一笑,这家伙吃什么飞醋他们之间联系更紧密好不好只是联系方式、话题内容不一样罢了。她将菜单拿来,随手勾了几个菜,抬手交给服务员,然后抱臂一靠,指尖在手臂上快速轮敲,看似轻松,实际微微有些紧张地看着王小川的眼睛:“上次你不是说项目推进、公司管理遇到些事儿吗”
王小川五指成爪,大力挠了挠头皮,眉目纠结到了一处:“就是!我这转行也转得太快了!跟钟宸才半年多,就交这么大一摊子事儿给我,我哪里搞的过来焦人!”
他挪近椅子,身子前倾,正要大倒苦水,就听得颜缘轻轻巧巧几个字,如五雷轰顶一样,震得他头脑发蒙:“我来帮你。”
良久,他翘起小指头,掏了掏耳朵,又揉了揉耳朵根子:“你刚说什么没听清。”
颜缘的面容渐近,一字一句:“只要你保密,不告诉钟宸及所有人,我帮你。”
楼梯轻响,颜缘住了口,待服务员端菜上齐,嘱咐服务员:“我们要谈点儿事儿,不要让人上来打扰。”服务员立刻答应,躬身退下。
颜缘伸手为王小川添汤。
王小川吞了吞口水,像见了鬼似的看她:“颜缘,你才多大点,知道那些事情多复杂多难处理吗换钟星来也够头痛一阵子的……”
颜缘将汤推到他面前:“你只怀疑我处理不好,没有怀疑我不会,是不是”
王小川哑然。从逻辑上讲,他是这意思。他觉得颜缘讲大话,但不知何故,却未觉得她在讲谎话。
“生而知之者,譬如钟宸,你又不是没见过。”
王小川更哑了。
是的。他看不透钟宸,就像一束光照不到海底,但不妨碍他知道海的深邃与博大。近来,颜缘也隐隐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颜缘娓娓道来:“帮你,是想让你尽快上手,让钟宸不用分心烦忧江城的事儿。这一点,我们的愿望是一致的。有助于钟宸,有助于你,你没有理由不答应。不告诉他,是不想让他想太多。嗯,也不会一直瞒着他,有一天我会亲口说给他听。相信我,那时他不会像你这么惊讶,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而且,”
她抬头看向窗外白云,露出怀想的神色:“我要帮你的,很多原是他教我的。嗯,手把手带出来的人,这话一点儿没说错。”
钟宸给小小年纪的颜缘教,教这些王小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亏这家伙想得出……
颜缘摊开几封信给王小川:“喏,你看我们家钟先生,好为人师啊。政治经济、哲学历史,什么都讲,还有马列主义呢!”
颜缘精挑细选出来的几封信,以及那叠厚厚的官员手稿,让王小川终于信服了。
他点点头:“好,你教我。”
颜缘微笑看他,神色温柔而坚定:“不是教,是一起学。小川,你我两个和王玉芳不一样。王玉芳,他娇着护着。我和你,他一直在教着扶着。我们必须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不在的时候,我们一定要给力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