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沉声开口。
商慕炎没有理会,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径直走到桌案边,取了一个杯盏,又走到床榻边,取了一滴志儿的血,末了,又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液滴入杯盏。
凝神静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
苏月亦是站在人群中看他,只见他眉眼低垂,看着手中杯盏,薄唇微微抿着,纤长浓密的长睫掩去了眸中所有情绪。
忽然,他低低笑了起来。
所有人一怔,苏月秀眉微蹙,她清晰地看到他的手在抖,几不可察地颤抖。
他笑着,缓缓抬起眼眸,一一环视过众人,在与苏月眸光相撞时,她看到他眼波微微一动,又径自掠开,最后落在一处,唇角笑容扩大,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刚想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又见他收了回来,转身,将手中杯盏置在桌案上,不徐不疾。
“老八,怎么回事”
景帝沉声开口,虽然他刻意绷直了声线,可众人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那一丝颤抖。
众人都知,这个帝王在强自抑制着心中情绪,其实,他早已怒极。
商慕炎缓缓抬头,看向景帝,“如果儿臣说,是有人陷害儿臣,父皇信吗”
众人一怔,包括舒思洋,也包括苏月。
景帝亦是愣了片刻,可很快,又嗤然冷笑出声,“陷害在你的府邸,在你的眼皮底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谁那么有本事,能将你和志儿的血脉陷害得相溶在一起”
景帝笑着,声音却冷得渗人,特别最后一句,微微上扬的尾音,冷嘲热讽之意,毫不掩饰。
商慕炎垂眸弯了弯唇,“就知道父皇不信,这些年父皇又有什么时候信过儿臣”
景帝唇边笑容微微一敛,凤眸深深凝了他片刻,蓦地想起什么,转眸看向矮榻上的志儿,“现在说这些也无用,先将你的儿子救活再说。”
“他不是。”商慕炎身形未动,笃定而语。
“是与不是也不是你在这里信口雌黄就可以,志儿的血和你的血相溶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刚才自己也验证过了。”景帝显然已经失了耐心。
“儿臣是验证过了,但是儿臣也说过了,儿臣是被人陷害的。”
“你到底救是不救”景帝咬牙,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
“不救!”薄薄的唇边轻飘飘逸出两字。
所有人一震,何雪凝脸色愈发苍白,舒思洋眸光微闪,苏月微微低下头,心中纷乱。
“你这个孽障!”景帝终于再也忍不住,脸色铁青地嘶吼出声,随手抓起边上的一杯茶盏兜头朝商慕炎的砸了过去。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惊呼。
“嘭”的一声闷响,是杯盏重重砸在男人胸口的声音,紧接着,杯盏又顺着衣袍跌落在地,发生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后,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你若不救,信不信朕现在就处死你”
商慕炎淡淡一笑,“儿臣可以渡血给志儿,但父皇信不信那样他会死得更快”
众人一惊。
景帝冷笑,“危言耸听!”
商慕炎也不以为意,转眸看向张太医,“请问,不相匹配的血液渡入病者的身体,会是什么后果”
张太医愣了愣,如实答:“加剧病者的死亡。”
商慕炎弯了弯唇,便不再吭声。
这个男人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他和志儿血液相溶是假象,是被人陷害的,所以,他不能渡血给志儿,是么。
景帝沉眸,薄唇轻轻抿起。
骤然,一道暗哑的女声倏地响起,“志儿是爷的骨肉。”
所有人震惊。
白嫣身子轻晃,舒思洋眸光一沉,苏月亦是愕然抬眸。
商慕炎微微眯了眸眼,缓缓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何雪凝!
在沉默了那么久之后,这个女人终于开了口。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掷地有声!
也将事实铁板钉钉。
“三嫂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商慕炎看着她,清冷地开口。
何雪凝苍白一笑,没有回答,忽然捡起步子,缓缓朝他走过来,脚步微跄,摇摇欲坠,边上的商慕展眉头一皱,想伸手将她扶住,不知想起什么,又将手缩了回来。
何雪凝一直走到商慕炎面前,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她仰着苍白的小脸看着他,他微眯了凤眸俯瞰着她,谁也没有说话。
苏月忽然觉得这场面是如此刺眼,眸色一痛,她略略别过脸,却蓦地听到何雪凝的声音响起,“爷,志儿是我们的孩子,求爷救他!”
苏月终是忍不住抬眸再度望过去,就看到何雪凝伸手拉了商慕炎的袖边,轻晃,脸色发白、水眸红红,一幅低声下气的乞求之姿。
商慕炎黑眸深深,紧锁住面前的女子不放,他轻轻摇头,透着一丝痛心疾首,“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爷说什么,凝儿听不懂”何雪凝眸光微闪,缓缓垂了长睫,静默了片刻,又抬眸看向他,“凝儿只想问爷一句,爷当真就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