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上元节是正月里最后一个欢庆的节日了,这一天宫人都脱下葫芦景的衣袍,换成了应景的灯景补子。
各殿檐头廊下的红灯笼换成了一水的花灯,花型鸟兽型,造型各异形状精美,锦帛扎得栩栩如生,引得年纪小的宫女闲暇时结伴观看。
这日节休,李v温老老实实的待在御书房批折子,傍晚是宫外佳节正热闹时,忽报顾江离在桃枝亭求见。
李v温心里疑惑,回到乾清宫着司饰理了理白玉冠,换了件四团龙纹的朱紫常服。本待摆驾,转念一想还是轻车简行,便只带了海棠。
阿杞知道顾江离入了宫,为了帮他,故意延迟了一会才通报阴云霁。顾家每年上元入宫是惯例,近侍军亦未留意。又有海棠亲自引路,一路上未遇旁人。
是故阴云霁在内务府得到消息时,李v温已经离开乾清宫了。
阴云霁这一惊非同小可,当下也顾不得内务府的宫中调度,匆匆赶向澄瑞湖。
桃枝亭上九折连廊杆杆悬着琉璃宫灯,照得柏木的质地晶莹剔透。微风缓缓吹拂,鲜红的穗子飘动,宫灯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如聆仙乐,处处风雅。
整条河道都是宫女放的各式河灯,随着流水浮浮沉沉,熠熠生辉,远看璀璨像是连到天际,忽明忽暗与宫外放的孔明灯交相呼应,仿佛一颗颗的星辰顺着夜幕倾泻到水中。
连廊回折空旷,从岸边就能看到亭中央站着道翩然悠闲的身影,锦绣白衣,乌发半落,只闲闲倚立,便是入画般的水墨清贵。
顾江离远远的看到李v温正在向湖边走,想着这次一定要和她说清楚,自己愿意终身独居,来换取她心中的一席之地。
李v温在湖边静立片刻,屏退了海棠,提起摩羯云崖纹的袍角,立龙降珠的绣靴踏上回廊的枕木。
一路行过去,木板下流水淙淙,漱玉般清越,沿廊宫灯折出八角光影,安谧透彻的如同她心绪平静。
桃枝亭不长,只是转折多,明明顾江离就在不远处,李v温还是走了半晌。
九折转到五折,已经能看清顾江离温润的容貌,李v温忽的感觉自己被人拽住了衣袍。
李v温回过头,便看到阴云霁一手提着琉璃莲花宫灯,微微喘着气好像跑过来的,一手拽着自己的袖口,止住了自己的步伐。
李v温恍惚觉得今夜一切都反常,心里忽的提了起来,仿佛被阴云霁传染了一样,跳动得厉害。
阴云霁深深的看了李v温片刻,目光渐次翻滚折到脚边,下定了决心一撩袍,干脆利落的跪了下来。
莲花宫灯放在身侧,映上水波底荷花纹的宫服,绛红的灯景补子精美。鸦黑的青丝洒满一背,昆仑白玉镂花簪挽在其中,莹润得皎洁。
阴云霁照例跪得温驯,拽着李v温袖口的手却没放开,这显然和往日行礼不同。
阴云霁璨然一笑,卸下了所有防备,褪下了所有心计,阴柔的声音如银珠落玉盘,缓缓说道:“陛下,臣心悦陛下已久,还请陛下成全。”
李v温仿佛失了言语,余光看到自己袖口被掐紧得变了形,肯定是拽不动的。
那盏莲花宫灯烛火光耀,自下而上显出阴云霁i丽绮靡的脸庞。柔软的身体羸弱的不盈宫袍,枯长的细指却固执的前伸,缠绕上金丝交叠的纹路,仿佛磐石生蒲草。
阴云霁的身下是澄瑞湖水,漫起阵阵水雾,清新湿润将他袍底拢在其间,和着他身上的莲花香气流淌在风里。水上点点灯火,随波逐流着明灭,浮光跃金般绵延。
李v温抬头向远处看去,无数孔明灯在天上飘飘荡荡,温暖的橙红色接连升起,越过皇宫重重昏黄的宫檐瓦片。再远处满天星辰粲焕,如宝石瑰丽眼花缭乱。
可是更远处,破开表象,喧嚣热闹戛然而止,漆黑的夜幕四垂,寂寥孤深,一直延伸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仿佛没有尽头,令人心惊颤栗。
世人只愿灯火绚烂,为何你偏要闯进幽寒
李v温眨眨眼,重又低头看向阴云霁,低低问道:“朝臣攻讦,百姓暗讽”
阴云霁叩首,“求陛下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