剐刑之后是内阁众人的斩刑,围观者又恢复了兴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既想上前又怕沾血,前后挤拥着躁动不已。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其中尤以吴省的斩刑最血腥。阴云霁已经审出来寿辰节想要刺杀他却误伤了李v温的刺客都是他安排的,于是特地关照了他的刑罚。
吴省是最后一个斩首的,刀斧手从脖颈侧面下刀,砍了一半就收刀,借口刀卷刃了,下去换刀。
就剩吴省孤零零的在刑台上耷拉着半拉脖子,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惊恐的声调,瞳孔放大满是哀求,硬生生将血流尽才咽气。
该杀的都杀了尽,阴云霁面色不显,准备回宫复命了。
毕方却附身提点道:“督主,钱善达还有个小儿子,年方五六岁,应当送入宫去,现下督主您看”
毕方的意思是刚刚钱善达辱骂了阴云霁,可是钱善达也剐了,阴云霁这口气要不要在他儿子身上出。
别看只是个小孩子,东厂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吊着一口气,玩个几年不是问题,绝对够出气的。
阴云霁厌恶的皱了皱眉,说道:“斩了吧。斩了干净。”
那孩子已经带上来了,左右听了阴云霁的吩咐,直接就将他往刑台上拖。
那孩子虽没见到刚才的场面,却也看见满地鲜血知道自己命不保矣,遂大喊大叫奋力挣扎,白胖的脸上满是晶莹的泪珠。
就在此时,一席青顶八角银呢轿,抬进了刑场。一掀轿帘,下来一位温润如玉的清贵公子。
阴云霁瞳孔一缩,原来是顾江离到了。
阴云霁微微笑开,眼里却像含着森冷的冰锥,问道:“顾大人怎么来了”
顾江离和煦一笑,说道:“我听说督公监刑时好像有些差错,就过来看看。”
阴云霁轻轻转着手上翠绿的扳指,漫不经心的说道:“顾大人恐怕是指谋逆钱氏的剐刑吧”
顾江离点一点头,“不错,钱氏最后一刀应是刀斧手行刑,不知为何督公竟亲自下手。已经有弹劾的消息递到我这里了。”
阴云霁冷笑一声,“哦不知弹劾本督什么”
顾江离皱了皱眉,说道:“督公此举,有借机戕害同僚,报复旧怨,以权谋私之嫌。监斩官应当是法理公正的表率,你这般表现更是有失公允。明日弹劾的折子就要递进宫中。”
阴云霁像吞了鱼刺一样不舒服,这帮瘦骨铜声的御史,成天的盯着东厂。
正想着,钱家的小儿子瞅准了一个空隙,使劲的从抓着他的手臂里钻出来,跑到了顾江离的身前,抓着他柔白的衣衫下摆,嘶喊道:“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这小孩子并不认识顾江离,只是看到他和阴云霁相对而立,之间又有剑拔弩张的气氛,觉得他是阴云霁的敌对者,故而奋力向他求救。
阴云霁垂下漆黑的眼眸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孩子,只觉得时间仿佛倒流。
顾江离拉过这个孩子,摸了摸他的头顶,轻轻的安抚他,问阴云霁道:“这孩子应当是送进宫里的,你怎么把他往刑台上拖你是为了报复钱善达,但是他人已经死了,你不应该再向小孩子下手。”
消息果然传得好快,恐怕现在那些污言秽语也传到李v温的耳朵里了吧。
阴云霁这样想着便恨不得死去,冷冷的答道:“本督是为了他好。与其活着受辱,还不如死了干净。”
顾江离是真的愤怒了,他春风和煦的长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这种漠视生命的论调,愤然开口道:“按律,他是应当活着的,你没权力剥夺他的生命。按理,不管怎么样,活着都比死了好。”
阴云霁看着顾江离愤怒的微红的脸庞,笑得讥讽,“御史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本督二十年来,就没见过第二个幼年入宫能活到成年的。这孩子若要入宫,也是不久就会死,与现在死有什么区别,还要经受巨大的痛苦,何必”
即便是自己,能活下来靠的也不是侥幸。
顾江离觉得这人真是无可救药,断然道:“能活多久那是他的命数,但他的命数不是你给的,应该问他自己。”转而低头问那孩子,“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那孩子白胖的身体都缩成了一团,抖如糠筛,脸上泪痕斑驳,看着可怜。他闻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开口道:“想活。”
顾江离站直了身子,眸中愤怒的火焰冲向阴云霁,“阴大人,你也听见了。你若是再不按规矩办事,明日我亲自上书弹劾你。”
阴云霁恍若未闻,只是低头看着那个小孩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还太小,并不明白。你现在想活,可是未来你会有无数的瞬间恨不得早已死去。”
那孩子确实不懂,即使听了这话还是不断地重复,“想活,我想活。”
阴云霁闭了闭眼睛,挥挥手,便有人将他带向宫中,送到净身房。
顾江离目送着那小孩走远,阴云霁冷冷的嗤讽道:“你们顾家还真是一脉相承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