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章撑着篙将那小船划到了湖中,便就坐下了。
今日虽是望日,但却并非灯节、也无什么庆典,故而湖面上很是平静,除了他们再无旁人在了。
孤舟独在湖心,目之所及皆是水面,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寂静的黑夜,本是最容易勾起那段可怖段记忆的情形,可奇异的,梁玥心中却十分安定。
她抬头看了看那天上的明月,可能是因为今夜的月色正好罢。
这么想着,余光又扫到一旁的姚章亦或许这人就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两人初初坐定,还有几句闲聊,又对着这明月做了几句赋但不知是谁先停下,两人之间却渐渐静默下去。
却并不尴尬,反倒是带着些异样的和谐。
姚章也不知从何处摸出酒坛酒盏来,亦给梁玥斟了一杯。
梁玥平日里见到姚章喝酒总是要拦上一拦的,她本不是那等愿意干预别人喜好之人。
不过实在是姚章饮酒太无节制,身体又不是很好,梁玥曾亲眼看见他喝酒喝到咳血,却扔悠悠然地一杯接着一杯。
未免自己所属势力的首席谋士把自己作死,梁玥那之后就盯紧了姚章每日的饮酒量,当然她所能看住的,也就是姚章在府衙的这段白日罢了,等到姚章回家,梁玥也就鞭长莫及了。
可姚章这人也似乎只愿意在府衙饮酒,在家中反而碰得不多了这倒是奇怪得紧。
不过,聪明人总有些怪癖,姚章比常人聪明许多,有这么点奇怪之处倒是很正常了。
姚章见梁玥的视线落在那坛酒上,抬头笑看向梁玥,脸上露出些讨饶的意味来,“如此美景,若无美酒相伴,岂不痛哉夫人通融一次可好”
他后一句话压着声音,说得含糊又暧昧,倒像是向妻子讨饶的丈夫似的。
姚章惯常喜欢这么说话,梁玥早就习惯了,一开始还会被他这些话弄得面红耳赤,但等次数多了,却也不觉得如何了。
她抬眼看了看那皎皎的明月,水天交映,确实是难得之美景,不觉一笑,“玥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能管住先生饮不饮酒。”
她这一笑,便是不必饮酒,便让人沾上几分醉意了。
姚章难得没答她的调侃,而是掩饰般地低头,将那酒盏递到梁玥手边。
梁玥甚少饮酒,但也不至于一点酒量也无,她接过那酒盏,也没多推拒,在姚章举杯相邀时,也拿起来,啄饮了一口。
这酒比她想得要烈上许多,梁玥虽不至于一杯即倒,但饮完之后,脸上也泛起了浅浅的红晕,她知晓自己酒量,故而将手中这一杯饮完,没有再续的意思。
姚章亦非那等强求之人,见梁玥无意再饮,也只叹上一句可惜,便自酌自饮了起来,并无劝酒的意思。
只是半坛酒尚未喝完,姚章却恍惚生了几分醉意,他的酒量当然不止这点,只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
姚章抬眼望向梁玥,明月便斜斜地挂在她的上方,撒下的柔光映在她的肌肤上,泛起了一层更为莹润的光泽。
恍惚她便是那天宫之上的月神
原本白皙的脸颊因为方才那杯酒浮上了浅浅的红晕,终于带上了些属于人间的气息。
姚章脸上也染上了更深些的笑意若真是月神,那果然该把她的羽衣毁去,让她再也回不去天宫之上
“玉镜”他轻轻唤了一句。
梁玥被以为姚章是在叫她,可循着那视线望去,他却看得是空中的那轮明月。
她愣愣,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不觉莞尔。
姚章只觉自己真的醉了,一个清醒时绝不会问的问题脱口而出,“你可怨过我”
在鄢国那五年,你可对我心生怨恨
“当然有怨气。”梁玥几乎毫不犹豫地给了回答。
姚章也没想过她的答案是如此干脆,愣了愣,终究露出一丝苦笑来他从来都觉得后悔是最为多余的情绪过去的事儿,无论对错如何,都已过去,为之追悔,不过是徒劳无功、平添烦恼罢了可他后来才明白,有些情绪实非人力所能控制
姚章心思恍惚,那边梁玥却径自续道“玥知先生要职在身、事务繁多。校事府内事,玥不便多言,只是清竹居内事,还望先生少放些心思在上玥无甚经验、才智亦有限,有些公务独自处置,总疑心不够妥当,还望先生多多指点。”
青竹居虽名字雅致,但却是一家酒馆姚章常去的几家酒馆之一。
摊上一个总是中途跑路,把事情推给下属的上司,时间久了,任谁都会有怨气的
姚章似是没想到梁玥这回答,表情竟有一瞬的空白。
许久,他才给了回应,“好,我答应你。”
那语气是带着些笑意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