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慌做什么”刘霸笑着安慰了一句,可那少年非但没有松口气,反倒更加恐惧了,眼泪和冷汗混杂着往下淌,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刘霸神色依旧温和,“你既然是这么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按他说的办
梁玥愣了下,看着几乎瘫软在地上的那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刘霸的“按你说的办”,指的是方才那少年“小人该死”的那句话
明明是剥夺一个人生命的话,由他说来却是轻描淡写,甚至带了几分仁慈。
虚掩的门透过几丝寒风,带来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
“大嫂可是有些别的想法”刘霸说着,上前几步,轻轻执起梁玥的手,“大嫂说说,弟弟我一定照办。”
梁玥往外抽了抽手,却没有抽动,她定了定神,涩声道“平陵侯”
一根手指竖到了她的唇间,刘霸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脸上的笑带了几分少年人的腼腆,“都是一家人,大嫂怎么这么生疏叫我叔叔、子让都可。”
梁玥沉默了一下,还是轻唤了一句“子让”
刘霸毫不掩饰自己对“大嫂”这称呼的好感,她觉得自己叫他“叔叔”绝对不是什么好决定,说不准哪里就刺激了他了。
不过显然,“子让”也不是一个多好的选择。
她话音刚落,刘霸的呼吸就顿了一刻,过了一晌,才深深地呼了口气,原本焦灼在梁玥面容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深邃,梁玥几乎以为他要做什么。
可他最后却什么也没做,甚至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握着梁玥的手。
刘霸心情显然不错,一直向上的唇角又勾了勾,多出几分真实的弧度,倒也不用梁玥再继续说什么,径自对跪在低下的那少年道,“夫人心善,看不得这些,不过你做错了事,也该罚自去领十杖罢。”
那少年千恩万谢地叩头出去了,身后那书架也早就被搬空,其余的下人也都出去了,一时屋里只剩下梁玥和刘霸两人。
刘霸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的脸看,就像什么举世无双的大美人似的。
他惯常如此,梁玥本都有些习惯了,但今日他却做得格外明显,又经过方才那一桩事,梁玥对他还是有点阴影,没法儿像以前那样该干嘛干嘛、无视这道视线。
虽然因为雍容闲雅这称号,不至于如何失态,但动作难免比以往僵硬了几分。
这点区别一般人看不分明,但刘霸自懂事起便开始学着察言观色,自然看得明白。
“我方才既遂了大嫂的意,这礼尚往来,大嫂是不是也该给些回礼”他抬手指了指旁边那架琴,“听闻大嫂擅琴,不知可愿为弟弟抚上一曲”
他虽用的是问句,可说话间,已将琴抱到梁玥跟前,显然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梁玥垂眸看着那琴,刘霸笑吟吟地看着她,“可是这琴也不合大嫂心意”
梁玥想到方才那一书架竹简的下场,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
刘霸似乎轻轻叹了一声,露出几分可惜之色,只是还未待他开口,里间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哭闹声。
梁玥一惊,不觉转头去看,那门关着,她自然什么也没看见。回头之际,却正看见刘霸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色。
那哭声一声响过一声,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梁玥有点担心那孩子出了什么事儿抬头却看见刘霸脸上的表情渐转不耐。
梁玥吸了口气,默念了一声,将称号换作了高山流水,手指捻过琴弦,舒缓的琴音从指尖流泻
琴音在耳边环绕,仿佛母亲的怀抱,其中满满的安抚之意,种种不安、恐惧都在这曲调中消弭
里间,茗儿看着那孩子乖巧的睡颜,总算松了口气。方才这孩子无故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她真的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在那小婴儿的额头上,低声念了一句,“小讨债鬼。”
小小的嘴巴动了动,茗儿吓了一跳,生怕他又被自己这一下戳醒了,所幸这孩子在伸手向上虚抓了几下后,又将手缩了回来,含着自己的大拇指,吮吸着睡过去了。
茗儿松了口气,靠在这孩子的围栏边静静地看着他,舒缓的琴音仍在耳际,茗儿不觉打了个哈欠,斜斜地靠在围栏上,眼皮上下打起了架。
与此同时,正堂。
刘霸有些怔愣,他恍惚看向梁玥,见她的表情不似平日那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淡然,而是微微垂首,显出几分温柔的意味。
他不觉有些出神,呼吸顺着曲调缓了下来,紧绷的神经是久违的放松,眼皮缓缓垂下,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缩小,变成了一隙的光亮,最后就连这点光亮也被遮了住,一切归于黑暗。
刘霸厌恶、甚至有些惧怕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形,但今日却有些不同,那暗色没了往日的择人而噬,而是让人心安。
心安
刘霸无意识地咀嚼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动了动,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只是这弧度刚刚勾起,他的意识便沉沉地落入黑暗,那本是嘲讽的笑仍挂在脸上,却多出了几分真实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