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和新娘彼此紧紧交握的双手,从音乐中传来的敬虔和感恩的告白,让他们彼此听到了救赎与重生。
是的,就是救赎与重生因为爱,而相遇扶持,而彼此原谅,而拯救此前荒芜的人生,而同享今后的丰盛与甘甜。
柏辽兹无法听懂这属于他妻子的海对岸国度的语言,但他在这字里行间和每一个音符里听到了朋友最诚挚的祝愿。已经抛弃了宗教信仰的他,突然又被这质朴的神圣打动了灵魂。
“天赐恩典,如此甘甜。
我罪竟已得赦免。
我曾迷途,今已知返。
我曾坠入黑暗,而今已得光明。”
最后一个变调,小提琴和歌声一起将希望与美好洒满整个礼堂。管风琴的鸣奏、钢琴的浅吟、歌声的颂赞、小提琴的高歌,同时休止在最后一个音符上。
所有的黑暗,都在遇见你、读懂你的那一瞬间,化作了通向未来的光明。
只要还相信爱,只要心里还有爱,只要还能有勇气去爱。
回声还在空气中传递着,动人的余韵还未飘散。柏辽兹从长椅上站起,无法形容这份礼物给他带来的感受,他只能用最诚挚的拥抱像他的朋友们表达他的动容。
“这是我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亲爱的朋友们。”柏辽兹在拥抱恩斯特的时候颤抖着说道,“你们是想要让我感动的无法自拔然后收割我的眼泪吗”
“你能喜欢就好了。”恩斯特回抱了自己的挚友,“这一切都是夏洛琳的主意,她了这首美丽的歌。”
“哦,夏洛琳”作曲家在松开好友后再一次将闪烁着神采的双眸转向了贡献歌声的少女。
“最大的功劳是弗里德呢,埃克托尔,”夏洛琳冲他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从琴凳上起身的肖邦,“没有他就没有这篇总谱了,我只是贡献了其中微小的一部分。”
“你似乎忘了,洛琳,主旋律和提琴伴奏都由你,我只负责做编排而已。”否认最大功劳的肖邦在睨了眼夏洛琳后上前向柏辽兹真诚祝贺。
“哦,千万别这么说,这首曲子因你们的合作而更加精彩,我对你这首曲子的这段和声很感兴趣,看在我今天结婚的份上,和我分享下你的乐思吧”
谁叫新郎是个作曲家呢,他还是半个优秀的评论家,对音乐自然拥有着属于他的狂热。新娘温柔地在长椅上望着他和钢琴家沉浸在音乐交流的快乐里,露出的笑容没有丝毫被冷落的不满。
目睹这一切的夏洛琳倒是希望这温情能一直陪伴着柏辽兹。她想起他由爱情和折磨拼凑的一生,他的婚姻开始得像童话一般,却向着苦痛发展。
这是她选择这首奇异恩典最重要的原因。她无法挑明这一切,却又不愿看着这位“法国浪漫主义三杰”之一深陷命运的泥淖。一切根源在新娘,她使用的是英文,是新娘能够听懂的语言,透过这些词句和旋律里的情感,希望她能在婚后维持爱的忠诚与感恩,让他们的婚姻得以重生。
在夏洛琳感慨这对新婚夫妻的未来时,黑袍的管风琴师趁着众人注意力分散匆匆离开。他嘴角含着笑迅速躲在礼堂入口的隐秘处,等着他们退场离开时,抓住某只可爱的夜莺给她一个惊喜的现身。
恩斯特在和新郎的拥抱过后,视线一直从未从夏洛琳身上抽离。他窥见她温暖的笑和祝福,心中的激荡使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柏辽兹和肖邦正谈的兴起,这是带她逃离这里在一个圆满的婚礼上表白心迹的最好时机。
深吸一口气的恩斯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但似乎收效甚微。他的心脏仿佛被装上一面敲击着进行曲的小军鼓,逐渐加快的节奏让他几近晕眩。他捏紧了小提琴的琴颈,琴弦给掌心带来的紧绷割裂感让他恢复了些理智。
遵循自己的内心强烈的呼唤,想要告诉她的渴望像窜天而起的火苗,自萌发的那刻起便再也无法被熄灭了。恩斯特低头悄悄靠近夏洛琳,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后,顺势轻快地带着她迅速离场。
“海因里希”
不明状况的少女轻声呼唤着青年的名字,在引得他周身停顿一颤后,不言不语的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几乎小跑着拉着她消失在敞开的礼堂门外。
躲在暗处的李斯特目睹了两个身影在他眼前迅速消失,顿时惊觉故事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他的心咯噔一下,产生了一阵让他无法忽视的钝痛。某种快要失去最重要东西的预感瞬间将他淹没,他有些不知所措,慌乱到无法去分析拽着夏洛琳离开的人到底是谁。
重归巴黎的钢琴家抿紧嘴唇,唇齿间的轻咬让他深知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他再也无法让自己呆在小提琴家看不见的地方了。现在他要送的惊喜变成了她给与的惊吓。来不及思索的他眨眼间便追了出去,只余下神袍在门庭间如浪般翻飞的弧度。
绯红染上了恩斯特的脸,手指传来的温热让他几乎快要尖叫出声。这种情况下被心里的姑娘柔声叫出名字,幸福的快乐几乎快要吞没了他所有的神思。
理智在让他寻找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情感让他恨不得立即就将心里的呐喊倾诉给她。这种煎熬让他觉得脸上的热度越来越高,整个人几乎就要爆炸了。
拐过茂密的玫瑰花丛,恩斯特带着夏洛琳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边停下。四周环绕着葱郁的绿林,他似乎无意间带她闯进了这片静谧的花园。
各色的玫瑰在这里展现着它们的风姿,馥郁的香气带着些许华丽的色彩,在两个人的心上划过一段极为细腻的顶级东方丝绸的触感,让人如同品到最好口感的葡萄酒般沉醉。
“海因里希”
她轻柔的呼唤是最婉转动听的歌声,那么轻易地就让他的心弦震颤出最美妙的泛音。他整个人都被爱的乐曲侵占了,激动的震颤让他几乎无法发声。
“夏洛琳,”他近乎颤抖地呢喃着她的名字,“我想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
青年低着头的背影发出的声音不及这风轻吻树叶的动静,轻得像梦呓一样让少女听不清。
“我是说,我想将我的心、我的情感表达给你听”
恩斯特突然转过身,凑近夏洛琳,大声而急切地将那阵急切的渴望倾诉给她。他看见少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子,漂亮的灰绿色的眸子倒映着他因害羞紧张而红透的脸,那么轻易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她震惊而疑惑的表情过于可爱,让他的紧张瞬间消退了大半。
摩拉维亚小提琴家将小提琴放在肩上架好,引人沉沦的灰褐色眸子深情地紧锁着某位少女的视线,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诱惑。
只听见他说“这首曲子只献给你。夏洛琳,我把我全部的心意演奏给你听。”
迷人的旋律从那四根弦上荡漾进内心深处,一瞬间让人仿佛听到花开的声音。少女不可置信地颤抖着捂住嘴唇,她的心湖在听到乐句的瞬间就荡漾起涟漪。
躲在粗壮的梧桐树干后的黑袍青年被这音乐拖进惊恐和苦楚的漩涡里。他的世界仿佛陷进无尽的旋转中,眼前一片黑暗,他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想要稳住自己以免被这狂流带走神志。慌乱中,他挥动的手拽住那丛怒放得玫瑰。
花朵被碾碎在掌间,留下的除了它的香气,还有扎在手心里那细密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