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的样子, 我这位追随者似乎在后世还挺不错”
从夏洛琳脸上的神色变幻上,帕格尼尼解读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并没有这样, 老师, 对世人来说恩斯特永远没有您那样让人熟知。”
夏洛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帕格尼尼, 她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这样的资格去评述, 她只能很简单地述说着实情。
那个会脸红的青年, 会是帕格尼尼最优秀的后继者之一, 但却被隐藏在帕格尼尼的光环之下。
他是杰出的小提琴家,写下的众多曲子, 却永远不及帕格尼尼演奏得频繁。
“所以,他还是把自己活成了帕格尼尼”
大师的语焉不详的话语终究带上了一丝落寂。
“不, 老师。”
夏洛琳很坚定否定了帕格尼尼的想法,开始为那个只见了一面的青年演奏家正名。
“恩斯特从始至终都是恩斯特, 他或许继承了您的演奏技巧和风格, 但他的音乐一直都属于他自己。”
“哦我突然对你心中的他有了一点好奇了。”
帕格尼尼给自己添了一杯酒, 悠闲地窝进沙发蓬松柔软的靠枕里。他摇了摇盛满红色水滴的高脚杯, 瞬间卸下了一身随意, 难得地认真与严肃。
“我曾对他说应该有更高的目标, 他做到了吗”
“”
这个问题难住了夏洛琳。她并不清楚这个问题的指代,但似乎又不能代替恩斯特去做回答。即使身为职业小提琴家, 她对他们本应该是熟悉的。
但那些白纸上的文字,又怎么能体现一个鲜活的人格呢
所有的评述与记载, 真的就是亲历的真实吗
她站起身来, 架起了小提琴。
老师, 您的问题,我用他的音乐回答你。
夏洛琳用靠近弓根的马尾部分在琴弦上细密地碰擦,短促绵集的同音上的三连音犹如狂奔的马蹄,踏在阴森茂盛的夜色森林里。时隐时现的、时强时弱的音符配以低音乐句宛如林间的不时掠过的阴风,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帕格尼尼被这琴声带入了一种揪心紧张的氛围里,他渐渐被这乐曲里展现的复杂的复调技巧吸引。舒伯特的艺术歌曲erkonig,他从未想过能在一把无伴奏的小提琴上听到一首完整的歌曲演唱。
四个性格不同的角色连同钢琴伴奏,以五种不同的音色在小提琴上用手指在弦上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全程双音和弦的演奏让小提琴的表达不再单薄,演奏者的集中发声使得声部听起来多样,每一层都有着鲜明的色彩。
主题多次被进行各种形式上的变奏,演奏者第一次展现了她琴声疯狂起来的样子。刚健的风格与圆熟的技巧相辅相成,她的提琴音色和音乐性格更明晰了她应该是年轻的、热情的,但他却在曲子里看到了她的成熟与内省。
回归到曲子上来吧,帕格尼尼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他端起酒杯为自己渡了一口酒。醇厚的葡萄韵味在唇齿间蔓延,那只原本平稳的高脚杯里荡起了细微的涟漪。
能写出这样乐句构思的人,是对自己已经有了足够认知的人。
自信自己的技艺可以超脱一切、驾驭一切、表达一切。
一首改编的曲子,却让我看到了你应该有的“更高的目标”。
夏洛琳在演奏中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原本已经停掉了练习的手指,却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无论是低把位伸指八度的同时走旋律并伴随左手拨弦,还是五度双音同指推移后清晰地表现后续三连音时的流畅换指,她都比以前做的更加出色和细致。
演奏这曲恩斯特的魔王,让她的心再一起燃了起来。透过那些繁复的技巧变换,她看到了那个青年内心的渴望,并为此共鸣。
追逐音乐的脚步永远不会停歇,因为我还想也还能演奏更美好的音乐。
“老师,可以的话,请给他一个正视您的机会吧。”
停下演奏的夏洛琳,按捺下激动的心跳,向帕格尼尼请求着。
“所以,刚刚那首曲子真是他改编的”
帕格尼尼故作疑虑。
“是的,他让魔王降临在了小提琴上,一个不需要任何别的乐器和音的魔王。”
“哼,等他什么时候写出来了再说吧。”
“老师,您是不是已经对他改观了呀”
“如果他下次来我窗子面前拉琴,我会记得回应他一句别再拉帕格尼尼的。”
送走了自己可爱学生的帕格尼尼,终于在某个酒瓶下面找到了那封署名为恩斯特的信件。上面可疑的酒渍让大师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有些嫌弃地打开了它。
他想起今天和自己学生的闲谈,惊觉原来这两个人竟然同岁。
哦不,恩斯特比小可爱要老一百多岁
思及此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过细细一想,这两个人年轻人还真是很相似。同样是小提琴家,同样的富有才华,同样敏锐的听力与感知,最重要的是同样的喜欢帕格尼尼。
只不过一个人太偏执,一个人却又太多顾忌。
或许这两个人在一起交流一下,说不定会摩擦出些很有意思的火花。
哈,音乐,就是这般神奇
帕格尼尼放弃了看信。他直接抄下了信封上的地址,然后写了张小字条放了进去。
“我想你会有兴趣与我的学生交流。哦,就是今天你碰到的那个少女。
地址附上。
注请记得你的绅士礼仪。”
哈,自己可以换回好长一段时间安静的清晨,小可爱可以不用分心到某个讨厌的钢琴家身上,真的太好太好了
深觉自己做了个明智决定的帕格尼尼,哼起erkonig里的句子,想着今晚要去哪里狂饮庆贺了。
“弗朗茨,我回来了。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经历了什么。”
取回小提琴回家的夏洛琳开心地打开门,冲着里面贝森朵夫的方向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