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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奖啦

大年三十一过, 何东胜悠闲自在的日子就结束了。老人家倒是没有立刻打发他出京, 更加没提让他回家的事, 而是直接将他打包,跟几个工作人员一块儿丢去了一对老夫妻跟前, 让他们好好上课。

老两口都年逾古稀,面容清癯, 虽然是大过年的, 但他们身上的棉袄瞧着也是旧的, 袖子跟肘间都有补丁。然而两人往书桌前一站,当时就让人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

见到来了生面孔,被工作人员称之为甄先生的老头只微微颔首,也不格外打招呼,就背着两只手站在桌前开始授课。

他没有教案, 狭小的屋子里头只立了一块小黑板,然而黑板更加像是摆设, 因为他不许任何人做笔记, 听他的课就竖起两只耳朵听,能听多少是多少, 埋头做笔记的话就跟不上趟了。

他是决计不会再折回头重新讲一遍的。

一堂课从太阳趴在窗户边一直上到日头升到了人头心顶, 师母开口一声喊“吃饭了。”,顿时惊醒如痴如醉的梦中人。

何东胜这才惊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然。古人所言三月不吃肉,诚不欺人也。

吃过饭,授课的人换了一位,老先生去午休了, 中国经济学发展概要就变成了西方经济学概论,上课的也成了师母。

师母不仅做了一手好菜,工作人员拎过来的简单的豆腐蔬菜跟虾米到了她手里头就别有一番滋味。师母上起课来也毫不逊色于先生。

如果先生是大江大河滔滔不绝,那师母就是涓涓细流润人心田。

复杂莫测的西方经济学概论到了她嘴里头简单明了,一根线从上到下一捋而顺。

她写板书,板书也是清秀精美,可以拿出去当板报。她也让学生做笔记,何东胜临走的时候,她还给了他一本小册子,只惋惜一件事“你们英文不行,不然看原版效果更好。翻译过的终究少了一层意思。”

老爷子睡饱了,跟家里头的一只狸花大猫抢了半天的核桃,闻声就是鼻孔里头出气“你操心的可真多。”

老太太也不搭理他,直接送学生出门。晚上他们自习吧,自己跟丈夫是没有精力了。

何东胜出了门,才小心翼翼地问旁边的同学,这二位先生到底什么身份

结果警卫员就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挺实在地打断了他的念想“甭问了,好好上课就行。”

何东胜怀揣了一肚子的疑惑,却只能憋着,回去找林斌答疑解惑。

可惜小林大夫虽然天天跟老先生吵经济建设摆在首位,事实上他也没去上过课,只隐隐约约听说这两位前头坐过牢,72年才平反,眼下在大学里头教书。

上课的事情也不是老先生直接安排,具体情况,林斌也讲不清楚。

何东胜只得按耐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老老实实的跟着去上课。

一直上到了都要出正月的时候,突然有一天老先生宣布这个课堂要停止了。因为大学开课了,他不能跑两头。

何东胜正食髓知味呢,哪里肯就此停下,他赶紧询问老先生,自己可不可以跟去大学旁听

他听说以前很多上不起上不了大学的人,就到课堂里头旁听,也能学到知识。

老先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你要来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

说着他还让妻子拿了份课表过来,叫他自己看着时间过去。

谁知何东胜抓着课表回游泳池旁的住处,请求李老先生同意的时候,还没有见到人,那位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就拿出了一沓子文件,言简意赅地转述了老人的安排,您都过完了,该出门走动了,趁着年轻腿脚灵便多跑跑,先走走这几个地方。

官不官民不民的何队长手里头拿着一沓子厚厚的名单,上头都是各地的基本情况报告。

有些地方年年闹饥荒,交不上公余粮不说,还得往上头申请返销粮。

有些地方又是学大寨的典型,每年公余粮交的足足的,每回征购粮任务完成起来也是不皱眉头。

这些地方地理条件不一,并不是穷山恶水就一定要返销粮,也不是土壤肥沃就能顿顿吃饱。老人家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要返销粮为什么始终吃不饱交得上公驴娘的,是不是老百姓真有饭吃会不会领导打肿脸充胖子

何东胜就充当了这一双眼睛,给老人跑腿。

他那旁听学知识的美梦,只能暂且打消。因为老人家发话了,都学了一个月,该去好好实践啦。学了这么多脑袋瓜子应该能清白些,调查起来也就有针对性了。

何队长无奈,他不知道老人是不是在敲打他,嫌弃他在岭南做的调查报告,隔靴搔痒,全是花架子。

他收拾了行李就过来找林斌告辞,这一趟他要跑的地方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林斌却没空跟何东胜告别,他还在忙着跟老人争执。

都开过年啦,必须得下决定了,要高考的话赶紧发通知,不然大家伙儿来不及准备。

“您说的问题不是高考选拔本身的问题,是大学要怎么办的问题。要贴合实际,要实用,要讲究职业教育但同时也要高深搞研究,因为除了吃喝之外,总得有人研究人的思想追求问题。假如光考虑吃喝,马克思他老人家写资本论,稿费还不够喝咖啡呢,那他的研究就没有意义吗”

老人慢条斯理“考大学,你好像也没考上呀。”

林斌理直气壮“考不过我心里头踏实,知道差距在哪里。叫人家拼家世拼父母,那不还是老子英雄儿好汉那一套吗我怎么跟人家拼那我就根本没办法奋斗啦。我总不好给自己换个爹娘吧。”

老人半眯着眼睛,始终不发话。

林斌在旁边急得团团转“道理您明明都知道的呀,您知道的比我清楚多了,您为什么就是不能想想高考的事情呢。您想想,咱们搞两弹一星,那么多科学家到底是怎么培养的就算他们喝的是洋人的墨水又怎么样只要能为我们办事那就是心向着祖国呀。”

老人微微皱眉,正要发话的时候,屋子外头走进了警卫员,满脸为难,说话也是支支吾吾“主席,江同志想见见您。”

何东胜顿时头大如斗,没想到继看到林斌同老人吵架之后,他还得看夫妻之间的争端。

前者好说,祖孙斗嘴已经见怪不怪,何东胜从一开始的惊恐看到后面的麻木,反正几乎每天饭桌上都要来那么一出。

大约是为了说话更加有气势,听说老人自从林斌没大没小之后,每天的饭量都增加了。医疗保健组的同志为此还特地夸奖了林斌,觉得赤脚医生到底是从人民群众中走出来的,找的办法也够实用。

林斌则是满头雾水,他也不想吃饭的时候跟老人争执呀,只不过其他时候老人不是没空吗

这种小把戏不值一提,夫妻争执却叫人头痛。毕竟妻者齐也,不是可以随意训斥的晚辈。

更何况这位夫人不比寻常,她现在抱着的是病弱之身。

听说过年的时候,她着了凉又受了惊吓,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一开始不过咳嗽,她怕领袖担忧就没吭声,不过简单处理。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叫人看出端倪硬请了大夫,才发现病情已经发展为肺炎了。

她本来还响应主席的号召,坚决不小病大养,不肯打吊瓶。后来是主席发了话,让她一把年纪了要惜护着自己,大夫这才给她用上药。

因为这个她病情缠绵拖延,天光都晴暖了,她的病也没见好。

眼看着老人眉头皱得愈发厉害,林斌立刻跳起来主动请缨“我去吧,您就好好晒会儿太阳,别我说了半天话,您全当没听见。”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脚挺胸走人,一屋子的工作人员集体目送,活像是在欢送一位大英雄。

自从告病之后,江同志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过来一趟。每次拦人都是一个苦差事,不是真的拦不住,只不过人家毕竟是夫妻,到底怎么拦,拦到什么程度都大有讲究。

林斌人出了屋子,又绕出了甬道,然后笑嘻嘻地跟模样虚弱的女人打招呼“您好,江同志。”

来人见到他,便是眼前一亮“哎呀,小林大夫,您可得帮我说说。我不是要打扰主席休息,我就是想见见主席,看看他的饮食起居情况,我才好放心啊。”

林斌立刻摆手“宁可千万别看,我们真是不敢让您进来。您得了肺炎您清楚,那多难受啊,再让主席遭这个罪,您肯定舍不得不是。

真不是大家不想让您见主席,而是主席的身体情况您清楚。他有肺心病,平常身体是挺康健的,但是一旦肺部感染,情况就危急了。

刚好您得的又是肺炎,您觉得您这么去见他合适吗不见您不代表主席不关心。您都说主席关心总理,可是总理生病之后,主席去看过他吗主席是不忍心,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忍心。上次康老要不是救护车开过来了,主席也不忍心看的。人间重晚晴,人上了年纪之后愈发不忍心。”

江同志一愣,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个病生的不太合适,应该换种病比较好。

但她是出了名的伶俐人,反应极快,立刻就改口“其实你们误会了,我也不是非要见主席。就是我生病了,您也是知道的。我想光这么静养着不行,还得多动动,主席一直都说游泳是最好的锻炼方式,我就想过来游个泳。结果这些同志就是太担心我的身体了,怎么都不愿意。”

林斌表情尴尬,两只眼睛开始东张西望地飞舞,始终不肯落在访客的脸上,嘴里头也是支支吾吾,怎么都不给句实话。

江同志板起了脸,开始教育林斌“小林大夫,您是医生,您肯定知道小病大养不合适,要积极锻炼才能够增强免疫力,更快地战胜病魔。”

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林斌这下子苦着脸,表情十分尴尬“那个泳池可能不太方便。”

江同志奇怪了“怎么不方便主席在游泳吗那没事的,泳池那么大,我不会打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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